洛詩忍不住彎起嘴角。
抬起頭,她歪著腦袋笑道:
“誰跟你說,我不吃臭豆腐的?”
傅予深動作一滯,瞥她:“你不是說那種東西你聞一口就要暈厥嗎?”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見傅予深提起自己年少無知的淺薄見解,洛詩有些氣惱。
小時候家裡管束嚴格,父母格外注意她的飲食,人均幾百塊的餐廳都不讓她吃,更何況路邊塵土飛揚的小攤。
還嚇唬她,像臭豆腐之類的東西都是用臟東西發酵的,吃起來再香也是臭的。
久而久之,洛詩也就斷絕了想嘗試的念頭,連味道也聞不得。
但後來,洛詩在紐約的某一年生病,實在是沒有胃口,吃不下任何西餐,也沒有力氣自己做點什麼簡餐填飽肚子。
她的這副模樣被隔壁的留學生姑娘瞧見,對方好心分了一包螺螄粉給她。
是很臭,對於連燒烤都嫌口味太重的她而言,是很難接受的味道。
但是那天,她吃得乾乾淨淨,一口沒剩。
因為她知道,沒有人愛她了,她得自己照顧好自己。
“想什麼呢?”
傅予深忽然出聲,打斷她的出神。
秀致眉眼還殘留著幾分悵然,見傅予深緊盯著她,洛詩眨眨眼,掩住那點舊回憶帶來的陰霾,笑道:
“在想你的丸子要焦了。”
“公主不喜歡吃炸焦了的丸子。”
傅予深:“……”
“公主要繼續揮毫創作去了,你要好好做飯,飯不合胃口,公主是要發脾氣的。”
尖尖的下頜微抬,是他最熟悉的驕矜模樣。
傅予深抿唇,調侃道:“你要是這麼說,我還挺興奮。”
洛詩:?
“哪種發脾氣?說說。”他關掉火,一手撐在台麵邊緣,抵著她耳根問,“用腳踩,還是用皮帶?”
“……”
洛詩掉頭就走。
在不要臉上,她真是次次慘敗,從無勝績。
等傅予深摘下圍裙,叫書房裡的一屋子人出來吃飯時,洛詩剛給傅母畫完一副簡單的肖像畫。
見他進來,姑姑對傅予深讚不絕口地誇:
“不錯,你這老婆娶的真是大家閨秀,能書能畫,我們家的人頂多也就能畫個曲線函數,以後有你老婆在,也能熏陶藝術了。”
“這肖像畫畫得真不錯,不愧是大畫家,她還說要給我們每個人都畫一幅留個紀念,這孩子真有心……予深,你老婆給你也畫過吧?是不是那種油畫的人像,特彆逼真那種?”
傅予深:“……都不吃飯是吧?行。”
姑姑和舅媽這才招呼一大家子吃飯去。
洛詩這一上午腦力體力雙重消耗,早就餓了,上桌後連夾菜的頻率都比平時高。
傅母笑盈盈看著她:
“見你這麼瘦,還以為你飯量不好呢,我們予深這手廚藝從小鍛煉,還算拿得出手,喜歡吃他做的飯就讓他多給你做。”
洛詩推辭:“他平時工作也挺忙的,家裡有阿姨做,偶爾吃一次就行了。”
“再忙還能不吃飯了?”傅父正色道,“他就是錢賺太多,阿姨做的是山珍海味,自己做的是五穀雜糧,人再怎麼有錢,還是得接地氣。”
洛詩笑:“您說得對。”
洛詩見過許多一朝發達的暴發戶——就比如洛衛東那樣的,一貫以呼奴喚婢為榮,恨不得鞋都讓家裡傭人替他脫。
對比之下,傅予深的父母倒更有涵養。
午飯後,洛詩原本打算繼續給其他人也畫幾幅肖像畫,傅母卻擺手:
“今後機會多得是,你今天夠累的了。”
洛詩瞥了眼廚房洗碗的傅予深,沒好意思說話。
“你跟我來一下。”
傅母帶著洛詩進了她的房間門,門闔上,隔絕了外麵客廳的吵鬨喧囂。
她從抽屜裡取出一個盒子,打開一看,裡麵是一枚觀音玉墜,細膩的羊脂玉在陽光下泛起瑩潤光澤,傅母將玉墜戴在洛詩的脖子上,左右端詳。
“我就知道,這墜子你戴上肯定漂亮。”
洛詩還沒來得及推辭,就聽傅母繼續道:
“這個玉墜是我幾年前選的,原本就是預備將來給予深的另一半,現在交給你,是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這個詞似乎彆有深意。
傅母察覺到她的疑惑,微笑解釋:
“我其實很早以前就知道你了,不過我曾經還以為,這玉墜沒有機會再送給你。”
那還是傅予深接他們去紐約度過的某個新年。
那一年,傅予深的公司敲鐘上市,事業邁上了全新的高度,傅家更是門庭若市,一些尋求合作的老板經理殷勤的送禮上門,連著好幾天家中來客絡繹不絕。
傅予深酒量雖好,也經不住這樣的連番灌酒,終於在除夕那日喝得酩酊大醉。
等下屬送走客人,家裡重歸清淨時,傅母看到傅予深一個人站在陽台上,無言地看著手機屏幕發呆。
電視裡,十二點的鐘聲敲響。
煙花在哈德遜河上空綻放,與曼哈頓的天際線交相輝映。
在異國他鄉的焰火,恍惚讓人找到一絲歸屬感。
但傅予深卻從始至終沒有抬頭。
“怎麼這個表情?”傅母見他狀態不對,關切問道。
“沒什麼,”他聲線低啞,被酒精灼燒的喉管乾澀刺痛,“我隻是突然發現,紐約真大啊。”
傅母抬眼望去,遠處帝國大廈的燈光璀璨,整個紐約夜景一覽無餘。
“是很大,不過,就算再大,你也已經闖出了你自己的天地,予深,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曼哈頓的冬夜很冷。
沒有雪,但風卻很大,大得讓傅予深那句話幾乎就要被她錯過。
依稀可辨的,是他輕得像呢喃般的一句——
“那為什麼,她不肯回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