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作為修真界最為常見的武器,哪怕是以陣法玄數為攻擊手段的玄術宗,也幾乎是人手一把靈劍,人人都會一點劍術。但是,會劍術,不代表他們就是劍修了。
事實上,真正的劍修在這一方麵甚至有一種高高在上,睥睨他人的優越感。
他們修劍就是劍修,彆人修劍就是二流。
這是整個萬刃海,乃至於竹海城鳳家,天下劍修共同的傲慢與偏見。
但是。
他們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形容自己麵前看到的東西。
那個造成論劍台被靈雨籠罩的少女很顯然並不是一個純粹的劍修,她的劍法、心法路數都很雜亂,根本看不出一點係統學習過劍術的樣子。
這樣的人,居然能如同驚鴻遊龍一般,臉上帶著肆意、張狂的笑容和身為無心境劍修的望帝劍尊交手。
少女無疑是美的。
但是在她的劍招之下,她屬於女子的美麗外貌便不再是眾人的焦點所在了。
一邊的鳳棲梧微微皺起了眉頭:“這究竟是什麼路數?”
他以西門清越為鏡,磨練自身劍技已久,西門清越一出手,他便像是已經和西門清越操練、對戰過無數次一樣,知道這人出手的第一個起勢是什麼。
劍者相鬥,論劍則定生死。
西門清越身負鴻蒙劍意,已經算是當世劍修佼佼者的巔峰。
劍修戾氣、寒氣、殺伐氣都要比其他修士重得多,那是因為他們手中之物是要人命的“器”,若是一個劍修和自己的劍達到人劍合一,有劍意而無我,便能習得“鴻蒙劍意”,那他就算是攀到了一個他人不可企及的高峰——這也是鳳棲梧沒有攀登到的高峰。
練到這一步,劍修整個人都會透出一股寒芒般讓人難以親近的氣勢來,恰如現在無心境的西門清越。
可是,沈聞素的劍法……並不像是劍修修習的。
她的劍招之中沒有殺伐氣,她整個人看上去也不像是一柄劍。
與其說她像她手中那柄其貌不揚的劍,倒不如說,她手中那柄劍更像是她。
——慵懶、慈悲,自在於天地之間。
不以自身的悲喜為意,也不以他人的口舌轉移。
可以說,是自轉自由的“極我”之態。
“逍遙道。”鳳棲梧喃喃自語。
在這一瞬間,他才基本可以確定,沈聞此人修習的究竟是那一路的功法。
但是,一個逍遙道修,是怎麼能在鴻蒙劍意那鋪天蓋地的極致威壓之下,還能表現得如此輕鬆自在的?要知道,要抵禦鴻蒙劍意,就必須調動起自身的劍意來,和西門清越針尖對麥芒,以自身的“劍”去和對方的“劍意”相互抵消才行。
就比如說自己,剛剛在西門清越放出鴻蒙劍意的時候,他就下意識的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兒子鳳長歌的身上,以自身的劍意來保護鳳長歌不被鴻蒙劍意給壓垮。
放眼望去,幾個修為頗為不濟的九宗七姓子弟已經因為西門清越的劍招和劍意,一身虛汗地跪倒在地上。
而修為足夠抵禦的大能,也就是那幾個仙君位上的天才和老怪物而已。
沈聞素作為一個修逍遙道的道修,卻在這等威壓之下依然能準確的接住對方的劍招,此子短短數月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難道說,是玄君借給她的那個沙漏的奧妙?
實在是可惜了,此物已經損壞。
西門清越覺得不對勁。
他的劍招威力極強,搭配上鴻蒙劍意,更是所向披靡,然而和沈聞數次劍招相撞,他卻有一種赤手空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沈聞手中的寶劍自然是比不上他的本命劍,但是這把劍卻極為柔韌,沈聞總是能像是已經預判到了他的下一步會出什麼樣的劍招,從什麼方向,用什麼力度襲向她,然後見招拆招,用極為詭異的路數將他劍上的力道拆分,化解。
這種劍招,他隻見過一次。
是妙法的菩提劍。
想到這裡,西門清越的內心泛起了一絲酸澀和細微的怒意——妙法啊妙法,怎麼事到如今,你還是這般糾纏不休呢?
沈聞是驚鴻的女兒,你當初不要驚鴻,現在卻又對她的女兒關懷備至,甚至將自己了悟的劍法傳授給她,你到底是懷的什麼心思?
雖然心思有那麼一瞬走偏,但是西門清越畢竟是老練的劍修,並沒有因為心意走偏而露出破綻。
隻是,沈聞隻是一心一意的同他“論劍”而戰,似乎完全沒有把他剛剛那一瞬間的心思繁雜放在眼裡。
或者說,那一瞬間,在西門清越眼中的沈聞消失了。
她是劍。
是風。
是雨水。
是流雲。
更是她自己。
隻是她的劍招有一點非常奇怪,似乎是特意留手,並沒有將全部的力量都灌注進手上的本命劍之中。
這也是她的劍招目前唯一的破綻。
——少女是驚鴻的女兒,也是百年以來難得一見的修劍天才。但是……她在這裡,這個時候,選擇了和西門清越“論劍”。
劍修論劍,沒有輸贏,唯有生死。
可惜了。
西門清越自己的全幅劍意和修為注入手上的本命劍之中,而當他擺開這架勢的時候,一邊的鳳棲梧就知道了——要來了。
西門清越作為最強劍修的,威力最為可怖的殺招。
沈聞隻是低頭,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