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腦子裡閃過的,是三年多以來接近一千個日日夜夜,這柄寶劍陪伴著自己度過的歲月,還有在葬劍淵之下,那黑暗之中閃爍著微光,血腥味之中唯一的清香——求心的舍利還在上麵呢。
在外人的眼裡,這就像是沈聞突然放棄了對抗這鋪天蓋地、令百獸驚惶,天地實色的磅礴劍意,鳳棲梧屏住了呼吸,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惜才心痛的“唉”。
“求心……我放你回你該去的地方吧。”
然而,就在下一秒,沈聞和西門清越的位置便輕輕變換了。
少女的步伐如鴻毛一般輕盈。
當她越過西門清越的時候,手中的無名斷成了兩截,上頭鑲嵌著的一枚琉璃色的珠子落在了地上,刹那間碎成了齏粉。
沈聞昂起頭,毫不在意的舒了一口氣。
——在場,沒有一個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卻見西門清越跪坐在了地上。
在那一瞬間,他隻覺得迎麵撲來了一陣風。
這陣風,撕開了他的劍意,吹進了他的靈府之中,然而——就在那一瞬間,他無疑的、切實的感受到了“死”這個含義的具現化。
他切實的。
毋庸置疑的。
——被那輕巧的一劍給斬斷了。
從魂魄到肉身,他都應該已經被斬斷了。
一劍生死,一劍天地。
那一瞬間,他隻覺得自己被世間萬物包圍著,他自從踏入修仙之道,所做的一切都像是洪流一般向他湧來,所有的愛恨,所有的善惡,所有的業障在他麵前如日升日落,如星羅棋布,如滄海橫流。
他被這些業障擠壓著、揉捏著,青麵獠牙的夜叉惡鬼手持汙穢潑在他的身上,然後倒抓著腳踝將他浸入血汙之中。
血水湧入他的口鼻、五臟,嗆得他喘不過氣來。
而那一劍,自天上而來。
在場所有的人都陷入了一種茫然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隻見西門清越的額頭緩緩蜿蜒而下一道細細的血跡,身上的衣服也裂開了道道劍痕,可是,他的身上卻看不到一點致命的傷。
他隻是茫然的跪在那裡,看著自己的雙手,最終伸手撫上了胸口,那在自己的意識之中,應該已經被斬斷的軀體,卻在他的手掌之下完好無損。
男人隻是茫然的抬起頭,看著漸漸散去的雨雲,以及那見縫插針一般,在稀薄的雲層上鑲上金邊的太陽。
那雲層斷開的地方,如佛像微睜的雙眸一般。
沈聞道:“前輩還記得葬劍淵下麵的短劍們嗎?”
西門清越迷迷蒙蒙的,隻是回頭回了一句:“嗯?”也不說記不記得。
沈聞淺笑:“我把他們都超度了。”
地獄已空。
西門清越那雙迷茫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隨後卻又低下了頭。
“啊……”他站起來,丟下了自己手上的本命劍,仿佛在喃喃得說著什麼,誰也不理,便從論劍台上一躍而下了。
唯有當時在他身邊不遠處的顧紅霜,還稍稍聽到了一些。
廣寒仙子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西門清越所說的是——(我)實在是太渺小了。
沈聞看著自己手上這段的無名,也不再去管西門清越。
鳳棲梧作為修為僅次於西門清越的劍修,他現在覺得自己有些呼吸不過來。
——不。不可能的。
不會的。
不至於的。
但是——
是的。
唯有這種可能性了。
可能嗎?
他隻覺得自己的心如同擂鼓一般狂跳著,幾乎要跳出胸膛一般。
佛心渡苦厄,斬業非斬人。
她確實斬了西門清越,但是她又沒有斬殺西門清越——沈聞斬去的,是西門清越的業障。
——斬業境。
修劍之人迄今為止沒有一人到達過的巔峰之境。
居然被這樣一個小丫頭輕輕鬆鬆到達了。
鳳棲梧隻覺得自己這把老骨頭差不多可以退隱了。
隻是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那邊的太一玄君突然發出一聲悶哼,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沈聞:……
她扭頭看玄君的方向一眼。
幾乎緊接著這一瞬,不遠處的西門清越洞府,爆發開了一陣強烈的魔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