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墨摸了摸下巴說:“用虹膜作為密碼,說明這段視頻要麼隻給他自己看,要麼隻給特定的人看。”
“但是灰塔中心城應該留有謝闌冰完整的生物信息,包括他的指紋和虹膜。”
“所以隻有他們知道視頻裡到底說了什麼了?”
“還有何教授,他一定知道。”江春雷說。
談墨拍了拍江春雷的肩膀說:“如果你還想領退休金,就知道……”
江春雷做了一個拉上拉鏈的動作,“我會守口如瓶。”
看完了這些資料,談墨發現除了知道謝闌冰和淩喻是夫妻之外,其他的依舊迷霧重重。
有一個特彆的想法湧上自己的心頭,談墨將自己的眼睛湊了過去,當紅色的光線掃過他的眼球,談墨的心臟又變快了,他能在開普勒的世界裡見到謝闌冰,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和謝闌冰之間有著什麼特彆的聯係?
是不是謝闌冰也有信息留給他?如果開普勒生物用的是“白駒停隙”,那麼謝闌冰如果要留下信息給人類,那當然是用視頻的方式了。
掃描結束,大寫的“驗證不通過”。
談墨頓了一下,好像某種巨大的期待忽然落空。
緊接著,他自嘲地笑了。
謝闌冰死的時候,自己恐怕才剛出生,他怎麼可能用小嬰兒的虹膜來做密碼?
這段視頻,也許是留給他的妻子淩喻的。
談墨本來想要回自己的房間,但是卻在走廊裡看到一隊荷槍實彈的外勤人員,而且這些人自己並不熟悉,絕對不是銀灣市灰塔的人,而是中心城的人。
談墨麵不改色地走了過去,為首的一個來到了他的麵前。
“請問是銀灣市一隊副隊長談墨嗎?”
“我是。”談墨點了點頭,心想該不會是江春雷那個沒用的東西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吧?
“麻煩跟我們走一趟。”
談墨臉上帶著笑,眉梢卻不怎麼配合地向上一挑,“走一趟?為什麼?”
“因為洛輕雲。”
談墨“哦——”了一聲,原來是因為洛輕雲啊,嚇得他差點沒奪槍之後逃跑呢。
多半是因為洛輕雲隔牆的那一吻吧。
該來的終於來了,他在心中醞釀著,見到了中心城的那些人一定要聲淚俱下的表示自己這些日子受到了洛輕雲的各種引誘,這個隊長故意對自己的副隊長表現出不純良的舉動,目的就是把最有可能命中他的監察員換掉。
“嘖……如果隻是為了了解洛輕雲的事情,為什麼要派這麼多人來?”談墨眯起了眼睛問。
“您去了就知道為什麼了。”對方雖然態度強硬,但是卻出乎意料地客氣。
談墨坐上了車子的後排,兩側的外勤人員死死扣著槍,蓄勢待發,一副隨時有人來劫囚的架勢。這讓談墨懷疑難道洛輕雲真的跑了,隨時要帶他奔赴自由天地?
這一次,他沒有被帶去洛輕雲的隔離間,而是耿勁柔的辦公室。
之前震碎的落地窗已經被換掉了,耿勁柔的位置坐著一個四十五、六的女人,她的頭發紮起來盤在腦後,幾縷碎發綴在耳邊,她的麵相看起來很嚴肅,看見談墨的時候很淡地笑了一下。
“何映之跟我說了,你是他戰友的遺孤。而我是他在中心城研究基地的搭檔,這已經是我們一起從事開普勒研究的第二十個年頭了。我叫陸潁,你可以叫我陸阿姨。”
這位陸穎在中心城頗有地位,但看起來卻很溫和,甚至在向談墨釋放善意。
“陸阿姨好。”談墨點了點頭。
“從你進來開始,就在觀察我了。對我有什麼想法嗎?”陸潁一邊問,一邊用耿勁柔的茶具給談墨倒了杯熱茶。
“能讓耿勁柔讓出自己的辦公室,說明您的級彆比一個區域的灰塔負責人還高,在中心城應該是核心管理人員,位高權重啊。”談墨說。
陸潁笑了,“還有嗎?”
“何教授是個醉心於研究的人,你說你和他搭檔,那我估計應付官僚主義的工作應該是您來做。何教授享受的所有保護和待遇,應該也是您為他爭取的。”
陸潁點了點頭:“讓他全心全意做研究,是我的工作。”
“你對我也進行了深入的調查。”
“是的。你的父母是救援飛行器的駕駛員,飛行器遇襲之後墜落,你的父母把你交給了何教授,他在逃亡的路上把你弄丟了。所以他一直很內疚。”
救援飛行器的駕駛員……談墨在心裡不動聲色地呼出一口氣來,謝闌冰可不是開救援飛行器的,也就是說自己不是謝闌冰的崽兒。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小失落。
“我可以知道我父母的名字和照片嗎?”談墨問。
“可以,不過你也要幫我一個小忙。”陸潁一直打量著談墨,笑容裡帶著某種不可言說的意味。
“什麼忙?”談墨相信,那絕對不是一個小忙。
“我們需要你說服洛輕雲配合我們。”
“我?說服洛輕雲?我怎麼說服他?以他的能力可以去任何地方,可現在還乖乖留在隔離室裡,還不夠配合灰塔嗎?”談墨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個天大笑話。
“我們需要知道他怎樣把自己爆表的開普勒值回歸正常的。”
“難道他會說給我聽?”
陸潁笑了,“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種感覺,你和洛輕雲遇到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食-色……性也。你是他的菜。”
還好茶沒涼,不然自己正好喝一口,不得噴陸潁一臉啊?
“陸阿姨這是在誇我長得不錯?”
“洛輕雲從小是在中心城的基地裡長大的,雖然中心城裡的研究員撫養他長大,但是他從來都不信任人類,在他的心裡給自己劃下了一到界限——他不屬於人類,也不屬於開普勒世界。這孩子的教育問題讓灰塔很頭疼,他有著難以估量的潛力和力量,他絕對會是我們戰勝開普勒生態非常重要的一環,但是首先……他得把自己當成人類的一員。”
“你們撫養他長大?你確定那是‘撫養’?還是把他當成重要的活體樣本來觀察、取數?你們教他人類的知識隻是想測試他的智商。你們給他吃給他喝,是為了讓他活著。你們所謂的‘撫養’也隻是讓他認同人類的價值觀,要他為了人類而戰,認同當他越界的時候被拋棄被處決的命運。”
談墨的語氣平緩,沒有太多的情緒,陳述著多年以來的事實。
中心城的遮羞布這樣被談墨扯開,陸穎的臉上卻一點怒意都沒有,相反她的笑容越來越明顯。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映之把你當自己的孩子,而你看待洛輕雲的看法和映之一模一樣。在人類裡麵,真正和洛輕雲建立情感聯係的人隻有兩個。一個是梁教授,一個是梁教授的女兒梁幼潔。”
“這兩個人都已經死了。”談墨回答。
“嗯,一個人太孤獨和辛苦了,隻要吃過一點點的蜜糖就會留戀那個味道。但留戀終歸會被本能所取代,除非我們能給他真正的實打實的蜜糖。”陸穎說。
談墨的表情瞬間冷了下去。
“你們瘋了,真的瘋了。”
說完,談墨站起身來快步走向門口。
陸穎想要他成為第二個梁教授或者梁隊長,想要用人類的情感牽絆住洛輕雲越界的腳步,想要談墨成為被洛輕雲含在口裡的蜜糖。
他們把洛輕雲當成什麼了?
又把他談墨當成什麼了?
“我知道這很難。但是談墨,他已經認定了你是他的蜜糖,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你吃下去。”陸穎打開了麵前的全息電腦,“你不想知道他在隔離室的這一周都發生什麼了嗎?”
談墨停下了腳步。
洛輕雲他發生了什麼?
陸穎打開了一段全息視頻。
“彆過來!彆過來!我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
驚恐的聲音響起,接著是金屬墜地的聲響,守衛人員的槍掉了。
冰冷的、沒有感情的聲音從全息景象裡傳來。
“談墨呢?他在哪裡?你們把他藏到哪裡去了?”
那是洛輕雲?
他說話總是很溫和,讓人充滿好感,什麼時候用這種看似帶著笑意卻冷到骨子裡的態度說話?
談墨轉身,看見全息景象裡的洛輕雲毫不費力地掐著那個警衛的脖子,將他抬了起來。
洛輕雲仰著頭,眼底是一種執著,這種執著和鴻蜮的複製出來的洛輕雲不同,他的執著就像擠壓了黑暗掙脫而出的紅色花朵,既無法逃脫黑暗的暈染,又追逐著遙不可及的光亮。
“談墨在哪裡?”洛輕雲看著那個警衛的眼睛,放輕了自己的語氣,像是在安撫對方緊張到牙關打顫的情緒。
可他越是溫和,警衛就越是恐懼,求生欲讓那個警衛顫抖著去摸自己的戰術刀。
洛輕雲當然知道對方的意圖,淡淡地說:“當你的手還沒有抓住你的戰術刀,我就能把它擰過三百六十度,不過你應該感覺不到手腕的疼,因為我會先掐斷你的脖子。”
警衛絕望地想要閉上自己的眼睛,洛輕雲又說:“嘖嘖嘖,你要是閉上眼睛,我就捏爆你的腦袋。”
說完,洛輕雲的另一隻手扣在了警衛的臉頰上。
對方驚恐地晃動起來。
“談……談墨還在醫院裡……他還沒醒但是……沒有生命危險……”
洛輕雲鬆開了手,警衛員摔了下去。他們都接受過成百上千次的訓練,就算是生死之際,訓練出來的本能也讓他第一件事就是撿起自己的槍,轉身第一件事就是朝著洛輕雲射擊。
洛輕雲的唇上的笑意輕冷,像是看幼兒園小孩耍大刀。
他側身之後撐著牆麵一個抬腿,沒有一發子彈觸碰到了他,他的手一握,甚至抓住了一顆子彈,伸到了警衛員的麵前,“該我了。”
他的表情在瞬間變得陰鬱,哪怕畫麵一閃而過,談墨高超的動態視力也分辨得一清二楚。
在洛輕雲的眼底,人類連螻蟻都不如,他就要將那枚子彈拍進警衛員的額頭。
冷汗直冒,心臟被高高揪起,談墨想要阻止他,但這是已經發生的事情,做什麼都毫無意義。
“住手——”高炙冷喝一聲。
他剛趕來就碰上這樣的場麵,一整條通道的警衛員都已經被洛輕雲乾翻了,看不出生死。他取出自己的配-槍,朝著洛輕雲的後背果斷射擊。
洛輕雲卻一個轉身避開,子彈擦著他臉頰的碎發穿行而過,在金屬牆麵上刮出火星。
“高隊……”洛輕雲的笑容比之前要和藹許多,但談墨卻隻覺得頭皮發麻。
洛輕雲曾經直白地告訴談墨,他羨慕甚至嫉妒高隊。當他的情緒能夠自控的時候,他不會對高隊怎麼樣。
可是現在呢?談墨的神經繃了起來。
“洛隊,你還在隔離期,還沒到可以出來的時候。”高炙的槍口一直指向洛輕雲的方向,一動不動。
“這種隔離,你覺得有意義嗎?”洛輕雲的指尖在金屬牆麵上敲了一下,留下一個很輕的凹痕。
“是沒有意義。但至少,彆讓談墨覺得你這人不夠安全。”
“他人呢?”洛輕雲一把扯過跌在地上的警衛員,就像拉扯著一條破布爛衫,絲毫不在乎高炙手中的槍,一步一步走過來。
談墨看懂了洛輕雲對高炙的威嚇,他的意思是在高炙開槍擊中他之前,他可以先一步擰斷這個警衛員的喉嚨。
這是洛輕雲嗎?
那個一直收斂自己的攻擊性,在所有人麵前微笑,被他的隊友們極度信任的洛輕雲?談墨其實不在乎他對著其他人披著怎樣的外衣或者戴著怎樣的麵具,其實隻要他活得舒適,也沒對其他人造成傷害,談墨根本不介意。
反正,洛輕雲已經把所有真實的東西都給他看過了。
隻是現在,是什麼讓洛輕雲放棄了自己的偽裝?
洛輕雲向前走,高炙就後退,保持著看似安全卻壓根沒什麼意義的距離。
高炙開口道:“他消耗了很多的精力,極度疲倦,在醫院裡修養。用的藥物都是類似氨基酸和葡萄糖,你可以放心。”
洛輕雲冷笑了一下,向上拽起警衛員的衣領,對方被勒得無法呼吸,隻能狼狽地雙手去拽洛輕雲的胳膊。
“放心?”洛輕雲歪了一下腦袋,露出諷刺的表情,“那些要我對他們放心的人,現在連骨頭都找不到了。”
比如梁教授,因為不堪忍受骨癌的痛苦而墜樓。
比如梁幼潔,在某個高級生態區陣亡,遺體至今未能回收。
而洛輕雲想要見的隻有談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他。
“哦,對了……高隊,你動作再不快點,那些來自中心城的專家怕是要裝進裹屍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