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炙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那模樣就正參加完談墨考了零分的家長會,“談副隊,你這精神不集中啊。我糊了。”
“嘖。”周敘白哢嚓一聲把棒棒糖給咬碎了,“墨哥,你故意的吧?”
李哲楓的視線瞥了過來,“你這是想天、想地、還是想哪個男人?”
“噗——”喝了一口肥宅快樂水的談墨毫不客氣地噴了出去。
李哲楓反應快得很,側身後仰,完美避開。
“你們到底怎麼回事?灰塔這麼閒嗎?你們竟然有空在這裡打麻將!”
談墨抱著胳膊,一個一個地看過去,意思是今天不給老子交代清楚了,老子跟你們沒玩。
還是身為前輩的高炙開口了。
“你沒聽說洛輕雲被鴻蜮整出了點心理毛病嗎?”
談墨歎了口氣,“高爸爸,就算沒有鴻蜮,那家夥的心理也不是特彆健康。”
“好吧。陸穎和何教授都擔心洛輕雲會忽然想不開從隔離室裡出來,然後把你劫走,接著遁入開普勒世界。到時候,我們就是想再找到你都難了。”
“他如果越界的話,應該可以把我也開普勒化吧。”談墨無所謂地繼續洗牌。
“他不會。”李哲楓朝談墨勾了勾手指,談墨就很了解他地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了煙盒扔給他。
“為什麼他不會?”
“因為他想要征服的是和自己平等的靈魂。你如果成為了他領域裡的一部分,那還有什麼意思?”李哲楓一邊點煙,一邊反問。
談墨越聽越覺得好笑,“那他要怎麼征服我的靈魂?和我展開唯心主義辯論嗎?”
周敘白很不給麵子的冷笑了一下,“墨哥,你不看小電影的嗎?”
談墨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回答,李哲楓先開口了:“他人生中第一部小電影就把他給看傷了。”
聽到這裡,談墨要是還不明白他們說的是什麼,那就是裝傻了,還是討論點實際的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這樣混下去不行,麻將不打了!”談墨猛地站起來。
其他三人都仰著頭看著他。
“不打麻將了?打遊戲?”
“還是鬥地主?”
“或者……你想給某人打電話?”
談墨叉著腰說:“從此刻起我要奮發圖強!走!我們去練近身格鬥!”
這句話說完,其他三人低下頭稀裡嘩啦開始理牌。
“你們仨怎麼個意思啊?洛輕雲搞不好就快出獄,啊不對,是出院……也不是!他就要從隔離室出來了!你們不得教我點防身術?”
高炙淡淡地回答:“過去不努力,現在隻能自欺欺人了。”
“你真以為自己假裝臥薪嘗膽一下,就能三千越甲可吞吳了?”李哲楓涼颼颼地說。
周敘白接著說:“墨哥是出了名的沒文化草包,他估計不懂什麼是臥薪嘗膽。”
高炙招了招手,“好了,兒子,彆好高騖遠了。就武力值來說,你就是那個成績墊底的吊車尾,洛輕雲就是那種拿奧數冠軍的保送生。你覺得你頭懸梁錐刺股幾個晚上,就能贏他了?”
“不能。”談墨坐了下來。
“這就是了啊。真遇到要拚武力值的時候,你叫我和李隊來救你唄。”周敘白指了指對麵,“我們就住旁邊。”
高炙也說:“你爸爸我,還有李隊和周隊都會看住你的。但如果我們都救不了你,你也沒有自救的本事對吧?”
聽他這麼一說,談墨立刻天晴了,雨停了,他又覺得他行了,繼續愉悅地打起了麻將。
雖然很多話沒有說開,比如高炙沒有問他為什麼不申請退役,李哲楓和周敘白也沒有說把他調去他們的隊裡,那是因為事到如今,他們也明白灰塔的決定誰都沒有拒絕的餘地。
洛輕雲的強大讓人覺得談墨跟在他的身邊也許是最安全的。
但他能力中潛藏的強烈的不確定性,又讓人覺得危險至極。
“你要是真的想……我們可以帶你走。”李哲楓把牌摁到桌子中央的時候說。
高炙和周敘白同時停下了摸牌的動作,等待著談墨的答案。
一股熱血湧上談墨的心頭,他真的何其有幸擁有這些願意為他出生入死的朋友。
“帶走我走去哪裡?逃亡去開普勒生態區?你們會遇上更多類似鴻蜮的生物,最終精疲力竭而亡,又或者越界。離開銀灣市去彆的偏遠地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灰塔要在找到我們很快。而且無論是開普勒生態區還是人類世界裡,洛輕雲都能找到我。”
其實這些天,談墨已經想明白了。
在開普勒世界不斷侵蝕他們生活的現在,無論是物質世界還是精神維度,都沒有可以任何縫隙讓他可以藏起來。
當一個人看向世界的一麵,就會背向另一麵。洛輕雲不是陰影,他隻是世界的另一麵而已。
“羅曼·羅蘭說過,世界上隻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就是認清了生活的真相後還依然熱愛他。”談墨搖頭晃腦地一邊搓著麻將一邊說。
周敘白笑了一下,“我收回剛才說你是沒文化草包的觀點。”
李哲楓把牌一碰,“你該問問他知不知道羅曼·羅曼是誰。”
“嗯……”談墨摳了摳下巴,“賣奶茶的?”
“當我們什麼都沒說。”
周敘白又拆了一根糖,李哲楓銜著煙,繼續打麻將。
今天的牌局,談墨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邪。
“我怎麼一局都沒贏過?再跟你們打下去,我明早連食堂的豆漿都要喝不起了!”談墨把袖子撈了起來。
“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李哲楓的話說了一半。
談墨壞笑了起來,“傳說中的賭場失意、情場得意!阿哲,今晚你留下來陪我睡呀。”
李哲楓哼了一下,“你想得美。灰塔訓練的時候就跟你是室友,忍你的磨牙加夢話忍了那麼多年,你覺得我還會跟你睡一屋嗎?”
周敘白笑了笑,眯著眼睛湊到談墨麵前說:“要不……談副隊,我跟你睡啊?”
談墨直接把周敘白的腦袋摁開,“得了吧,你還以為你是從前人畜無害、花見花開的大白兔呢?你當我不知道你夢遊啊?你一夢遊,拿我玩懸掛遊戲,我還有命嗎?”
周敘白眯眼睛笑著補刀:“那也好過被某人真的懸掛起來要好啊!”
談墨忽然覺得脖子上一陣發涼。
扯著扯著,又是一輪牌打完了,一行四人一起去食堂吃飯。
一邊走,周敘白一邊說:“今天的麻將打得真痛快。墨哥,這可是開學前最後的狂歡,你得感激我們。”
談墨嘖了一聲,心想你們當然打得痛快,因為輸錢的就我一家。
開學前的狂歡,虧周敘白能打出這個比喻。沒辦法啊,明天洛輕雲就要從隔離室出來了。
從此以後,禍福難料。
關鍵是……他不知道怎麼跟洛輕雲相處啊。
洛輕雲的想法都擺到明麵上了,不僅僅是銀灣市灰塔的人知道了,就連中心城的陸穎也知道了,他這一回靠洛輕雲直接揚名立萬了。
他的外號已經從米諾斯蟲的“駙馬爺”變成洛輕雲的駙馬爺了……如果他還能當上駙馬的話。
談墨隨意扒拉著餐盤裡的飯菜,整個人蔫了吧唧的,糖醋裡脊都被他扒到餐盤外麵去了。
李哲楓看不過眼了,開口道:“明天我們陪你去接洛輕雲出來,然後找個地方跟他約法三章。”
談墨一聽,眼睛亮了,一把摟住了李哲楓:“阿哲!謝謝你!我就說啊,像是洛輕雲這樣的人被放出來,怎麼著也得給足排麵嘛!”
沒有隊長級彆的人來迎接,這簡直就是灰塔對洛輕雲的不看重。
整個食堂的人都看了過來,包括隔壁桌的黃麗麗和夏乘風。
黃麗麗一邊笑,一邊用口型送了談墨一個字:慫。
夏乘風好奇地問:“請問約法三章是哪三章啊?”
黃麗麗代替談墨回答說:“那還用問?當然是不能接-吻、不能擁抱、不能有任何脖子以下的接觸啊!”
“你等著,黃麗麗——有朝一日等你找了男朋友,我讓那男人對著鏡子猜拳,什麼時候猜贏了什麼時候才能跟你睡!”談墨咬著牙說。
黃麗麗笑容燦爛地說:“喲,我等著呢!”
吃完了晚飯回了寢室,談墨躺在自己床上發呆。
他儘量讓自己不去想洛輕雲的事,而是想著謝闌冰、淩喻還有何映之。很明顯這三個人曾經在一起共事過。自己不會無緣無故地在對付鴻蜮的時候見到這三個人,自己的眉眼也不會無緣無故和謝闌冰長得那麼相似。
難不成自己才是謝闌冰的兒子?
不不不,這不可能,根據現有的資料,謝闌冰和淩喻的孩子一生下來就越界了,還把自己的親娘給弄死了。而且這孩子的成長速度驚人,生下來才72個小時就長到十三、四歲了,追殺自己的老爹一路追到了隔離區。
而談墨自從進入灰塔係統之後,每個月都會定期接受開普勒生物測試,他雖然身體裡有愛德拉之花的神經毒素,但他還是人類。
而且,陸潁也說他的父母是開飛行器的……說不定他是謝闌冰的什麼親戚?比如侄子、外甥什麼的?
想著想著,談墨就困了,翻了個身,隨手扯過被子立刻就睡著了。
過了晚上十一點,整個基地寢室就安靜了下來。
沒有人洗漱,也沒有人說話聊天,走廊上更沒有任何腳步聲。
迷迷糊糊之間,談墨聞到了一陣很淡卻很透潤的幽香。
它並不甜膩,相反有一種沁入肺腑的滲透力,就像百年陳釀埋藏多年,起開了一條遊絲般的縫隙,那撩人卻又孤冷的味道就溢了出來……它不需要迷倒眾生,也不需要太多人的附和,隻是為了吸引某個人而存在。
談墨側著臉躺著,喉嚨動了動。耳邊的發絲落了下來,本應該正好擦著枕頭,卻落在了某個人潔白的指腹上。
發梢沿著對方指紋的縫隙輕微掃過,對方的手指彎了起來,指節幾乎就要觸碰上談墨的臉頰。
這是什麼味道呢?
談墨在記憶裡搜索著,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在KTV裡米諾斯蟲化作女人的樣子來誘捕他的時候,也曾經散發過類似的甜香!
隻是現在這味道揉融了若有似無的欲-念,就像不計後果的熱烈和冷靜的自製力在經曆了深久的矛盾之後,驟然爆發,讓人莫名心顫。
這感覺讓談墨想起某個人來……
他指尖一顫,猛地睜開眼睛,發覺自己的床邊竟然坐著一個人!
潔白的襯衫、亞麻質地的休閒褲,還有連黑暗也無法消弭絲毫存在感的五官——洛輕雲!
談墨本能地扣向自己的腰間,但是非工作狀態他沒有配-槍。
怎麼回事?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天還沒有亮,時間還沒有到,他不是應該還在隔離間裡嗎?
談墨全身肌肉緊繃,每一個細胞都在戰栗,大腦中所有神經全部鳴警!
這家夥又擅自跑出來了?他現在到底是怎樣的狀態?
危機感讓談墨的心臟被擰爆一般,血氣瞬間衝上了頭頂,多年來受訓的本能讓他去扣壓對方的肩膀,但是洛輕雲比他更快。
唇上傳來柔軟卻又決絕的壓迫感,洛輕雲甚至沒有動手,就把談墨的腦袋壓回了枕頭上,速度太快力量太大,談墨的腦袋震到發懵。
“唔……”
這是在做夢嗎?
談墨想起李哲楓和周敘白就住在隔壁,可是他沒有絲毫可以發出聲音的縫隙,他的雙手無論怎樣去拒絕,甚至於抵在洛輕雲的下巴向上推都沒有絲毫用處。
李哲楓和周敘白同樣擁有高超的聽覺,隻要發出聲音就好!
談墨轉而用力去敲床沿,隻要夠響……
他的拳頭還沒落下來,就被洛輕雲的手裹住了。
手背上是洛輕雲掌心的溫度和觸感,談墨全身的汗毛都要炸起來了——草!這家夥沒戴那雙金屬手套!
但是那種讓人心緒沸騰的幻覺並沒有出現,他所感覺到的一切來自於洛輕雲本身。
洛輕雲臂彎的強勢和起承轉合的力度,他衝蕩而來的氣場,每當談墨試圖離開他的懷抱,他就會更用力地扣著談墨的肩膀往懷裡擠,骨頭都被擠到一起了。
談墨明明害怕得要命,這家夥要摧毀他所有的防備和堅硬的外殼,如同從高聳入雲的崖頂墜落的瀑布,奔珠濺玉而下,直入潭底。
腦袋發懵,缺氧讓談墨完全無法思考。
洛輕雲扣著他的後背,給了談墨呼吸的間隙,但是他卻沒有遠離,那是某種蓄勢待發的威脅,又像是不舍的眷戀,生怕碰壞了他,弄疼了他。
洛輕雲的另一隻手扣著談墨的手,指節嵌入談墨的指縫裡,若有若無地碾著,特彆是談墨扣動扳機的食指。
談墨的喉嚨一直很緊張,就像被一股力量撚緊了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洛輕雲的唇又微微碰了他一下,驚得談墨用手肘撐著向後退,這一次洛輕雲沒有靠上來,甚至鬆開了扣在談墨後背上的那隻手,仿佛剛才那個輕吻隻是試探,保持著他一貫的紳士風度,在征求談墨的許可。
既然談墨還在發懵沒有表態,洛輕雲很淡地笑了一下,似乎要大發慈悲地放他一馬。
但可惜,這個距離沒有拉開多遠,談墨的後背已經靠在牆角上了。
冷靜回籠,談墨的手指勾起,他很想碰一下自己,此時洛輕雲還在耐心等待,這讓談墨確定洛輕雲是清醒的。
這讓他的緊繃的神經略微放鬆,甚至有點慶幸不用等到早晨八點洛輕雲就離開了那個鬼地方。
距離雖然依然近,至少談墨能看清楚洛輕雲了。
這個男人,在陽光下的美感和在黑暗中的完全不同。平日裡的洛輕雲就是符合大眾審美的範本,讓人挑不出他五官和風度中的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