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練員的集體沉默下, 柴國軒後知後覺回頭, 眼睜睜看著林暮冬替小姑娘隊醫拉了椅子、拿了羽絨服外套、開了門, 一路護著送著, 耐心十足地把人往外領了出去。
小姑娘睡眼朦朧,小步小步的, 跟在林教練比平時慢了不少的步子後麵,聽話地出了房間。
差點兒撞到門框上的時候,還被林教練及時拿胳膊墊了一下。
看著兩個人的身影在門外消失, 柴國軒堪堪緩過神,難以置信:“我眼花了?”
“都花。”劉嫻是有家室的人,見慣了大風大浪,把眼睛塞回眼眶, 翻開下一頁,“先說氣步|槍吧, 手|槍晚上還得開會了。”
*
林暮冬一路領著葉枝回了房間,從那件羽絨服的外套裡翻出門卡,替她刷開了門。
走廊的溫度比屋裡稍低, 葉枝已經有點兒醒了,隻是還打不起精神,一步步地跟在林暮冬身後往前走,打著小小的哈欠, 抬手輕揉著眼睛。
本來就因為掉眼淚有點兒泛紅的眼眶, 這麼一揉就更明顯了, 白皙的皮膚藏不住那點兒尤其顯眼的淡粉, 清澈的眼睛漾上點兒困倦的水汽,睫毛蔫答答垂著。
乖得不可思議。
林暮冬站在門口,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會兒,抬手推開門。
屋子才被住了一晚,還沒來得及留下太多屬於個人的氣息。衣物都被整齊地收納在了簡易的衣櫃裡,行李也收拾得整齊妥當,被子疊在床頭,上頭鋪了條毛茸茸的毯子,給整個屋子添了不少暖洋洋的氣氛。
桌上乾乾淨淨的,倒是床頭堆了幾本大部頭英文專著,其中一本還夾著書簽,小方桌的台燈邊上也堆了一摞厚厚的打印的論文。
一看就是昨晚又熬了夜。
林暮冬還記得那天深夜的宿舍樓裡,柴國軒讓他去敲人家門的奇思妙想。
葉枝的陰影看起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沒再怕他,倒是添了個小尾巴似的跟著他的習慣。加上兩個人的身高差,林暮冬現在停步轉身都格外留意,生怕哪一次沒看著,就不小心踩了身後的小姑娘。
大概是確實太困了,這會兒的葉枝沒再跟著他。迷迷糊糊地脫下披在身上的超大號風衣,貼著床邊坐下,努力地想要把風衣折好還回去。
她坐得離床頭有點近,抱著不比自己矮多少的風衣又吃力,手臂險險擦著那幾本書擺了過去。
林暮冬及時抬手,把床頭的書拿了起來。
精裝版的英文專著,銅版紙硬封殼,鑲著鋒利的金邊,厚得能把人原地砸個跟頭。
小方桌上的論文也堆得顫顫巍巍,大概是內容太多了,還沒來得及裝訂,看起來非常危險。林暮冬目測了下方桌離床的距離,把書交到一隻手上,又把邊上的論文也保持原樣端了起來。
……
林暮冬的腳步在原地頓了一會兒。
破獲了“射擊隊行李為什麼那麼重”案件的林教練依然沉穩,把書和論文轉移到了安全不少的梳妝台上,把那摞論文也重新碼齊。
論文也是純英文的,大概是隊醫的什麼資料。
醫用英語複雜得幾乎能自成一門新語種,十個字母以下、不帶個連字符的單詞都不好意思上題目,讓外行人來看並不比天書好翻譯多少。
林暮冬沒細看,把論文理整齊,回頭接過了葉枝懷裡越折越亂的風衣。
小姑娘困過頭的時候好像尤其執著,睫毛輕輕閃了閃,看著還沒疊好的風衣,嘴角有點兒癟,又露出了點兒像剛才不能跟著開會似的沮喪。
林暮冬在原地站了一陣,又把風衣交了回去,拎起一邊作為裝飾的釘扣肩帶:“拿著這個。”
這種風衣做出來就不是為了讓人疊的,還要專門熨燙乾洗,規矩多得麻煩無比。他原本不想帶,還是柴國軒非要他穿著在場下鎮門麵,才專門拖運一塊兒帶了過來。
要折起來就得先做個完整的計劃。
纖細白皙的手掌聽話地張開,握住了其中一邊的肩帶。林暮冬把另一邊也遞過去,等著她攥穩當,稍微往後退了兩步。
……
等到開會中途去泡方便麵的劉嫻溜達到葉枝門口、發現門沒關嚴,想進來提醒小姑娘注意安全記得關門的時候,就眼睜睜地看到了屋裡匪夷所思的一幕。
林暮冬抱著胳膊,聲音平淡輕緩,一句一句指導著坐在床上的小姑娘疊衣服。
耐心得一點兒都不像射擊隊怪談裡麵傳說的,隊員重複三遍做不出來動作就要被罰跑八寶山折返的那個魔鬼教練。
偏偏屋裡的兩個人還都沒覺得這件事有什麼不對。
葉枝一心想要疊好衣服,努力和張開手臂都抻不直袖子的風衣糾纏。林暮冬遠距離觀察評定,偶爾開口幫她出主意。配合得嚴肅端正,幾乎要讓外人以為這也是什麼挺重要的訓練或者比賽。
劉嫻叼著叉子,謹慎地往後退了兩步。
小姑娘折騰半天,終於順利把衣服折在了一塊兒,心滿意足地彎起了眼睛。
林暮冬就站在床邊不遠,小姑娘雀躍著撲過去,把衣服交到他手裡,黑白分明的眸子明亮地彎著,細細地變成了一對澄淨的月牙兒。
林暮冬呼吸稍稍一頓。
兩個人離得有點太近了。
近得能看見額間絨毛一樣溫順柔軟的碎發、薄薄的一層細汗,和睫尖盛著的細小光海。
他本能地抬手,接過那件疊的整整齊齊的風衣,視線攏著小姑娘看著好摸得要命的短發,垂在身側的右手輕輕動了下。
護腕的粘扣開了一點,隨著動作,跟袖口純棉的布料悄然牽扯,讓他的動作也跟著稍滯。
林暮冬落下視線,看著自己的右手,眼底光芒重新一點點歸於深邃的沉黑,聲音卻依然平淡溫柔:“睡吧。”
葉枝還彎著眼睛,高高興興的,熟能生巧:“林教練晚安。”
劉嫻實在八卦得要瘋了,一邊自責不應當一邊在門外捧著滾燙的麵桶圍觀,聽見這一句,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窗外才隻是稍微暗淡的天色。
林暮冬沒什麼特殊的反應。
不光沒什麼特殊的反應,他還走到窗戶邊上,把半開著窗簾拉嚴了。
屋子裡頃刻歸於安靜寧穩的昏暗,隻剩了盞小小的床頭燈,溫柔灑落著暖黃色的淡光。
林暮冬朝小姑娘點了點頭,一絲不苟回應:“晚安。”
他的動作穩定無聲,挪開幾把可能磕碰著小姑娘隊醫的椅子,夾著那件不光不能折,按照柴國軒的說法最好壓都不要壓、碰到了都要立刻撣灰噴水鞠躬三聯的風衣,轉身出了門。
劉嫻捧著泡發了的麵桶,在林教練出來之前,矯健地抬腿跑了。
去泡麵的劉教練和送隊醫回去休息的林教練前後腳進了辦公室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