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冬的腳步頓了頓, 視線落下來。
葉枝身上穿著家居服樣式的淺杏色睡衣, 長衣長褲。上衣的袖子有點兒長, 一直掩到指尖, 向上勾勒出單薄的肩膀線條,領子間露著一點精致纖細的鎖骨。
很柔軟的布料, 小梅花鹿的鹿角上還戳著幾個白色粉色的絨毛球。
意識到自己身上帶著的煙氣,林暮冬蹙了下眉,想要向後退兩步, 袖口的力道卻忽然變得鮮明起來。
林暮冬還沒來得及回神,剛攥滅了煙頭的左手已經被忽然拉高。小姑娘白皙的手掌從袖口裡探出來,隔著衣服捧著他的胳膊,力道輕緩地扒開了他沒有著力的手指。
煙頭當時還沒滅, 他沒收力道,已經燙傷了。
小姑娘屏息抬頭, 秀氣的眉稍微微蹙起,唇角抿了抿,欲言又止的樣子。
林暮冬瞳色沉了沉。
……總是這樣。
自從當初發生意外之後, 總會有人用這種眼神看著他。
惋惜,憐憫,欲言又止,小心翼翼——他已經從太多人的眼裡看到了相似的情緒, 像是已經宣判了他將來的全部命運。
林暮冬闔了下眼睛, 壓下焦躁轉身要走, 手掌卻忽然被暖乎乎的力道不由分說裹住。
葉枝兩隻手都拉著他的左手, 袖口不經意往後稍稍落了落,溫暖綿軟的掌心徑直貼上來,覆落在他的手背上。
小姑娘仰著臉,依然是剛才有點兒為難的神色,語氣輕輕的:“隻有雙氧水了,會很疼……行嗎?”
林暮冬微怔。
他沒想到葉枝欲言又止的就是這個,甚至沒意識到這也能算是個值得猶豫的問題——但小姑娘無疑在意得不行了,淡色的唇角糾結地抿在了一塊兒,又把頭低了下去。
“本來是有酒精的,飛過來的時候被沒收了……”
葉枝努力解釋著,又低頭仔細看了看他的傷口。
纖白指尖小心翼翼地在傷口周圍碰了碰,葉枝自己都覺得疼似的微微打了個哆嗦,又強自鎮定下來安慰林暮冬,避開傷口輕輕拍著他的手:“沒事沒事,忍一忍,傷口要處理的,很快就好了。”
嗓音細細的,輕輕打著顫,雖然說的都是醫生常用的台詞,看上去卻無疑沒有半點兒說服力。
林暮冬靜靜聽著,骨質鋒利的肩背卻一點點鬆下來。
然後收回步子,跟著她的力道進了門。
葉枝的力道輕柔小心,拉著他坐下,轉身跑去翻找藥箱:“要用雙氧水清理傷口,要用紗布,要鑷子……”
小姑娘蹲在櫃邊,給自己背著處理燙傷要用的東西,一邊把藥箱翻了個底朝天。
林暮冬坐在桌邊,瞳底安靜深黑,映著葉枝異常忙碌的背影。
好一會兒,新隊醫才帶著齊全的家夥什跑回來,把東西一股腦堆在了桌上。
已經有破損的燙傷需要先消毒清洗,然後再上燙傷膏,才能保證不會感染。葉枝給自己鼓著勁,屏息擰開雙氧水,拿鑷子夾著紗布,正反沾了沾。
林暮冬很配合,左手掌心朝上放在桌上,視線依然靜靜攏著她。
葉枝深深吸了口氣,顫巍巍把鑷子往下按。
……
小姑娘的手緊緊攥著鑷子,白皙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硌得有點兒發紅,在林暮冬手掌上方幾公分的地方停著,說什麼也下不去手了。
林暮冬落下視線,稍許坐直。
正在全神貫注履行隊醫義務的葉枝顯然被他嚇了一跳,鑷子尖輕輕打了個哆嗦。
撬得他心口壓著的沉澀滯悶也跟著悄然晃了下,短暫地透進來些新鮮的空氣。
林暮冬看著她,抬手接過那個鑷子:“我來吧。”
小姑娘本能的不知道抵抗他的力道,被他握住鑷子輕輕一拉,就跟著鬆了手。
長到這麼大也不是沒受過傷,林暮冬十幾歲離家到了射擊隊,這些事都是自己做,處理起來其實並不手生。
他的動作穩定利落,乾脆得不帶絲毫猶豫。捏著鑷子調整了下姿勢,把沾了雙氧水的紗布在左手傷口上按了兩下,用生理鹽水衝乾淨,換了塊乾淨的棉布擦淨傷口。
燙傷膏的標識很清楚,林暮冬擠了些塗上,單手抽了個創可貼,準備撕開粘上。
一隻手不方便,林暮冬拿著創可貼,正準備咬開外包裝,動作卻忽然頓了頓。
小姑娘蔫答答地坐在桌邊,目光寸步不離地跟著他的手,眼圈不知道什麼時候,無聲地悄悄紅了。
林暮冬心口悄然緊了下。
他拿著創可貼的手頓了下,輕輕放下去,左手一扣,把那個有點猙獰的傷口藏在手心和桌麵之間,稍稍俯身:“怎麼了?”
他的聲音溫和輕緩,早已經沒了剛才在門口時身上的冷淡戾意。
小姑娘紅著眼眶,好像有點兒生氣了,唇角輕輕抿起來,及時截住了他因為身體前傾快要貼上桌麵的左手。
林暮冬還沒太弄清情況,怕再嚇著她,順著她的力道把手交了過去。
葉枝把他的手翻過來捧著,小心翼翼地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