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真好(1 / 2)

幾乎是立竿見影的, 馬淮動了兩下胳膊, 眼睛飛快亮了起來。

看著他的動作, 原本幾乎不抱希望的柴國軒也霍地抬頭, 快步過去:“怎麼樣,不疼了嗎?再活動兩下試試……”

教練們都喜出望外, 轉眼把人圍成一圈,挨個拉胳膊試力道,壓抑著的氣氛轉眼一掃而空。

“隻是暫時止疼的手段, 後續還要再處理,長期理療康複的。”

葉枝努力從人群裡探出腦袋,有始有終地完成著全套治療過程:“這種手法存在危險性,不能隨便找人做, 不能做神經密集的部位。我做的一般不會發炎,還疼的話要再來找我……”

她的聲音太輕, 早被興奮的交談聲淹沒,說了好一會兒也沒人聽見。

小姑娘鼓了鼓臉頰,很老成地輕輕歎了口氣, 摸出紙筆蹲下準備寫醫囑。

紙墊在膝頭,落筆就有點兒困難。葉枝儘力保證著不把紙戳破,才寫了兩個字,純黑色的木盒就被遞到了麵前。

葉枝眨眨眼睛抬頭。

林暮冬托著槍盒, 沒說話, 不知道什麼時候陪她一塊兒蹲了下來。

他這樣蹲下來, 平時很威嚴的氣勢就又斂起了大半, 但還是要比她高出不少。寬闊沉靜的肩背輕易遮住了鬨哄哄的人群,在紙上投下了一片淡淡的影子。

葉枝忍不住彎了下眼睛,把紙墊在槍盒上,又往林暮冬身邊挪了挪。

小姑娘沒有半點兒防備的心思,兩個人蹲得很近,腦袋挨著腦袋,膝蓋幾乎貼在了一塊兒。

林暮冬落下視線,看著她一筆一劃寫完了醫囑。

葉枝的字也工工整整的,清秀乖巧橫平豎直,一眼看過去沒有一個字看不懂,一點都不像是醫生的處方。

大概是被身邊林教練沉默的傾聽鼓勵,小姑娘難得找到了聽眾,高高興興打開了話匣子,小聲地邊寫邊給他念叨:“像這種傷病,基本都是肌肉收縮功能單一反複導致的,更嚴重的就要手術了,平時注意拉伸按摩就會好很多……”

她的嗓音溫糯,一點兒也不顯得嘮叨,尾音習慣地微微上揚,軟乎乎得讓人不自覺心生放鬆。

林暮冬安靜聽著,偶爾輕點下頭,視線依然落在小姑娘工作時顯得格外認真可靠的眉梢眼尾上。

雖然隻能暫時止疼,馬淮目前依然恢複得很好,這會兒的試射已經找回了狀態。幾個教練都大喜過望,說話的聲音都不自覺跟著響亮起來。

一點兒都沒對自己的治療效果覺得意外,小姑娘還在低頭認真寫著醫囑,一邊還格外耐心地給他做著訓練後放鬆肌肉的科普。

格外清亮的眸子藏在軟軟的額發間,無憂無慮的,彎得溫軟又堅決。

因為還沒遇到過那些不得已的失敗和無能為力,所以對自己掌握的技術和學識永遠有著絕對的自信和底氣。

像是會發光。

林暮冬眉峰悄然柔和下來,輕輕揉了下她的腦袋:“真好。”

頭一回聽見他這樣說話,葉枝怔了怔,捏著筆抬頭。

林暮冬半蹲在她身邊,深邃漆黑的瞳光安靜攏著她,看不透下麵究竟藏著多少東西,隻是眉眼神色好像格外褪去了平時的冷淡鋒利,顯出幾分不易覺察的溫淡柔和。

可葉枝卻忽然覺得有點難過。

小姑娘甚至還沒弄清楚難過究竟是打哪兒來的,隻是忽然生出些抓不住的念頭,看著眼前卸下所有嶙峋棱角的年輕教練,抿了下唇角,抬手去輕輕碰他的眼睛。

她還記得照片裡的林暮冬。

一往無前的少年,沉靜,堅決,耀眼璀璨的驕傲是跟淩厲鋒芒綁在一起的,好像沒有任何事情能阻攔得了他擊中目標,拿下一個又一個的冠軍。

她很高興看到林暮冬笑,卻不想看到對方就這樣把所有的情緒都安置下去,好像已經不再掙紮,不再不甘心,不再帶著一身傷痕困獸猶鬥。

不該是這樣的。

也不會是這樣的。

傷口被藏起來,是不會自己愈合的。

葉枝用力眨了兩下眼睛,把莫名奇妙冒出來的霧氣眨乾淨,唇角用力抿著,指尖小心翼翼地輕觸上林暮冬的眼尾。

林暮冬身形悄然繃緊。

葉枝怕冷,下來凍了這一會兒,手就又涼了。冰涼的手指輕輕貼上他的眼廓,卻像是莫名點開一片滾燙,幾乎讓他的心跳有些失拍。

擔心嚇著小姑娘,林暮冬垂下眼睫,漆黑瞳底映著她,聲音低沉和緩:“怎麼了?”

“你……”

葉枝張了張嘴,又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說,抿了下唇瓣,磕磕巴巴:“你要……凶一點。”

林暮冬微怔。

“凶一點。”

心底的念頭還模模糊糊,葉枝努力比劃了下,學著他板起臉色,給他做樣子:“不開心的話,就凶一點。”

林暮冬看著她,胸口忽然狠狠一悸。

受傷近一年,他聽過太多的聲音。

有關心有惋惜,射訓中心的領導扼腕一聲聲地歎氣,教練們生怕刺激到他的小心翼翼,柴隊也一直勸他想開一點,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做點彆的放鬆放鬆。

所有人都覺得,隻要他不再想過去的事了,接受現狀平靜下來了,就算是好了。

連他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可隊醫讓他凶一點。

隊醫說如果不開心的話,就可以凶一點。

林暮冬攥了下拳,抬起頭:“你——”

他的聲音太啞,蹙緊眉峰清了清嗓子,看著小姑娘澄澈清亮的眼睛。

林暮冬的視線澆頭裹著她,漆黑瞳底波瀾一現,嗓音低沉微啞,輕得近乎耳語:“你會怕我嗎?”

像是沒猜到他會問這種問題,葉枝眨眨眼睛,有點兒驚訝地抬頭望著他,噗地笑了。

“不怕呀。”

小姑娘的眼睛彎起來,微低著頭收拾東西,眸光乾乾淨淨的不染纖塵,認真給他講道理:“之前不是抱了一下嗎?然後就不怕了。”

林暮冬垂在身側的手輕輕一顫。

近一年來除了焦灼和煩躁之外沒有任何強烈情緒的胸口,忽然有某種極清晰滾燙的熱流洶湧呼嘯,衝得他幾乎站不穩,蔓開極清晰的刺骨疼痛,劃開一直以來和四周隔開的無形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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