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疼二合一(2 / 2)

柴國軒一梗,視線驀地縮了縮。

“我不習慣輸,也不習慣換總領隊。”

林暮冬握了下手腕,語氣平淡:“我是當替補報上來的,在需要的時候,我有上場的義務。”

他握著手機,輕輕碰了下屏幕,交到柴國軒手裡。

青少年隊的小運動員都有些不安,悄悄往這邊張望。

他們還不懂得這麼多,隻是本能地從教練組的反應裡察覺到不對,誰也不敢說話,忐忑著等待著接下去的表演賽。

幾個年輕的體育記者擠在不大適合拍照的位置,緊咬著牙,眼眶通紅,遠遠地朝這邊看過來。

場館外看見的華裔小孩子也跟進來了,讓大人領著,懵懵懂懂的,指著屏幕上的五星紅旗高興地蹦蹦跳跳。

最後的手|槍慢射。

林暮冬俯身,拿起了個隔音耳罩。

柴國軒眼眶一下紅了,嗓音發哽,抬手攔他:“用不著……這就是個挨罵的比賽。我上去,大不了被罵兩天,回頭那幫人就忘了——”

林暮冬看著他,唇角輕輕揚了揚。

他太少笑了,柴國軒怔了下,不及反應,已經被一手帶大的學生俯身抱了下:“師父。”

柴國軒打了個哆嗦,倉促捂住臉,再說不出話。

林暮冬沒再說話,直起身,走到已經緊張得臉色慘白的50米運動員麵前,朝他伸出手。

10米的槍械和50米用的不同,他沒有自己能用的槍。

每把槍都是按照射擊運動員自己的習慣特製的,林暮冬接過槍,簡單調整了下手感,在一眾震驚錯愕的注視裡走到靶位邊上。

劉嫻徹底懵了,火急火燎去找柴國軒,看著老人幾乎滴血的眼睛,終歸什麼也沒能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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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米手|槍慢射,按規則總共60發,計120分鐘,其實是射擊裡很缺乏觀賞性的一個項目。被奧運會剔除,很大程度上也是源於這個緣故。

但這一次場邊沒有任何人不耐煩。

場邊很安靜,看著被奧運會終結的運動生涯的運動員們一個接一個地在靶紙上留下痕跡,掌聲始終不斷。

H國作為東道主,也由一個年輕運動員參與了最後一批射擊,9.9環。

臨時的表演賽,沒有狀態調整,又隻能打一槍,9.9環已經很不容易。靶紙上的痕跡在大屏幕上和環數一起報出來,立刻贏得了一片歡呼聲。

劉嫻看得掌心泛潮,心跳飛快,忍不住問柴國軒:“林教練究竟能打到什麼成績?能保證9環嗎?我數著了,9環以上的一共才五個,10.3的就那個拿了銀牌的,咱們上了9就行……”

“能。”

柴國軒咬著牙,聲音低沉:“上不了9環,他根本不可能允許自己上場。”

劉嫻抿了抿嘴,抬起頭,看著場邊一絲不苟放下耳罩、調整槍械的林暮冬。

這麼多年,林暮冬幾乎沒用過隔音耳罩。

劉嫻見過他手抖的練槍都拿不住的樣子,即使知道葉枝一直在提他治療,也不清楚現在是個什麼狀態。

她沒有柴國軒的信心,看著林暮冬的目光滿是擔憂。

主辦方已經豁出去不要臉,林暮冬是最後一槍,所有的鏡頭都落在他一個人身上,實況轉播清晰得纖毫畢現。

鋪天蓋地的心理壓力。

幸虧隊醫今天沒跟過來,不然一定要氣壞了。

“打什麼樣都好。”

劉嫻低著頭喃喃,不知道說給柴國軒還是自己定心:“他多少年沒碰50米了,找到狀態就是好事。真換了咱們小孩兒,不脫靶就是好的了。”

“對對。”飛碟隊領隊也跟著緊張,嗓子都有點發啞,“而且也說不定——他不是一直訓練嗎?手感好就行,說實話觀眾也未必知道10環上麵還有10.1到10.9啊……”

柴國軒深吸口氣,用力按了按額頭,把飛碟隊領隊塞了回去。

場邊的解說還在語氣高昂地大肆表揚著那個H國年輕運動員的9.9環,反複強調著運動員才26歲,將來會轉型進行10米氣手|槍的練習,無限的前途可期。

劉嫻聽不下去:“我們林教練才25……”

柴國軒抬了下手,攔住她的話頭。

場下完成了最後的調試。

裁判做了允許射擊的手勢,退到一邊。

林暮冬點了下頭,從胸前的口袋裡摸出了個什麼東西,攥在了手裡。

搖臂煩人地湊了過去,畫麵切到他的正麵,示意他同場邊的觀眾說一句話。

林暮冬抬起頭。

劉嫻看著大屏幕,眸子無聲凝了下。

她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以前的林暮冬。

整個射擊隊的雙保險、王牌選手幾乎全部失利的黑暗4時裡,一槍一槍打下金牌,打破首金詛咒的林暮冬。

林暮冬神色清冷,沒有要和熱情洋溢的現場解說搭話的意思,調了下麥,戴上隔音耳罩。

他手裡的槍抬起來。

鏡頭掃到他手腕上的肌內效貼布,場邊議論聲漸起。

林暮冬像是早預料到了一切可能發生的情況,帶著隔音的耳罩,揚起的手臂稍稍下沉,穩穩對準靶心。

解說還在激情洋溢地念著林暮冬過往的履曆,紛紛的議論聲裡,林暮冬閉了下眼,睜開,扣下扳機。

柴國軒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裡。

劉嫻忍不住坐直,扒開前排的人,急著看向屏幕。

靶紙的畫麵延遲一刻,無可更改地透過屏幕亮出來。

10.5環。

林暮冬放下槍,右手慢慢垂在身側,闔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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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靜了一瞬,歡呼聲山呼海嘯地響起。

競技體育是足夠純粹的,在任何立場和任何國籍下,都允許為真正的傳奇歡呼。

劉嫻幾乎不敢相信,揉著眼睛想要再仔細看一看,柴國軒已經霍然起身,扯著她快步朝場下趕了過去。

他的臉色沉得嚇人,像是根本沒因為剛剛的好成績有任何高興,隻是匆匆往台下一路走著。

林暮冬依然垂著眼睫站在靶位上,沒動,沒說話,像是對自己的成績渾然不覺。

“怎麼了?”劉嫻還不知道實情,心頭生出些不安,“林教練狀態不好嗎?今天隊醫葉沒過來,要不我去借一個……”

“不用。”

柴國軒心疼得手都有些不穩,嗓子發啞:“隊醫不管用,他——”

他的腳步停了下,眉峰無聲擰起來。

在裁判上去詢問之前,葉枝的身影已經不知道從哪裡悄悄冒出來,戴著三個戳一個不少的工作人員證件,穿過人群跑上了靶位。

劉嫻嚇了一跳:“不對啊,她腳都崴了……”

給自己打了針封閉偷跑出來的小姑娘還不知道自己將來會麵對什麼,跑到靶位邊上,輕輕拉住了林暮冬的手。

林暮冬微微一悸。

他的瞳底幾乎已經冷凝成冰,這會兒像是被燙得縮了下,遲疑一瞬才慢慢抬頭,微蹙了下眉。

一切都回來了。

隨著扣下扳機的一瞬,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耳邊的聲音隔了一層耳罩,模糊又混沌地穿過來,混雜著記憶裡破碎支離的畫麵和聲音,尖銳地攪動著他的腦海,猙獰翻滾。

……

不能嚇到她。

左手掌心依然攥著那個因為自己配合治療得到的獎勵,林暮冬垂著視線,一點點找到自己的聲音,出聲:“對不起。”

他沒有好好配合治療。

林暮冬凝注著她,強迫著自己抬起手,想要把那個獎勵還回去。

葉枝根本沒打算收回來,也沒留意他的動作,雙手輕輕包住了他在微微發抖的右腕。

小姑娘眼睛裡泛著水汽,卻很堅強地一點兒都沒有掉眼淚,耳朵被凍得發紅,也不知道在邊上悄悄站了多久。

“不聽話。”

葉枝仰起臉,一點兒都沒用力地輕拍了下他的右腕,心疼得眉頭都蹙在了一塊兒:“疼不疼呀……”

林暮冬的手忽然狠狠悸了下。

葉枝連忙抬頭,想要開口,林暮冬卻已經低下頭,攥住了她的手。

“葉隊醫。”

林暮冬攥著她的手腕,嗓音低低的,微啞,瀝血無瀾。

“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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