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路(二更)(2 / 2)

他從沒想過這一小片疤可能會是怎麼來的。

林暮冬垂下眼睫,那些始終被牢牢壓製著的、和心底血肉糾纏交織著牢牢禁錮的畫麵終於一點點湧上來,無處不在的黑暗空茫漸漸湧起。

他在這裡困過很久,也很清楚這是個夢魘,卻始終找不到出口。

奧運會剛過,連領隊的教練去的都不全,隻是最不起眼的一場比賽。

爆炸忽然猝不及防地發生,路人在槍聲裡擁擠著奔逃,警察負傷倒下去。

槍就掉在他腳邊上。

射擊運動和真正的槍械是不一樣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也原本並沒想要過去撿那柄槍。

直到暴徒挾持了人質。

他當時其實沒有細看人質的長相,隻隱約記得大概是個華人小姑娘,帶著遮住大半張臉的口罩,離得太遠,看不清眸色。

爆炸越來越多,血腥氣也越來越濃。受傷的人接二連三倒下去,他抬頭,恰好看見那個已經瀕臨瘋狂的暴徒打開了手裡槍械的保險。

林暮冬闔上眼。

射擊和真槍是不一樣的。

冰冷的槍沉甸甸壓在手裡,扣動扳機的陌生觸感還停留在指尖,那個亡命徒已經無聲無息倒下去,刺目的赤紅迅速盈滿視野。

爆炸近在咫尺的響起,耳畔尖銳的嗡鳴聲裡,他的右手撕開尖銳疼痛,迅速被卷進一片白芒。

倉促的手術,拚接錯誤的韌帶,複健之後練槍都拿不穩的手腕。

扣下扳機那一刻,被觸感勾起的、盈滿視野的猙獰猩紅。

命運在一個最平常的天氣,在最普通的路口,蟄伏著忽然迎麵而至,把一切抹成冰冷的黑白。

心跳聲安靜轟響,隆隆震著肺腑。

林暮冬摸索著,冰冷的指尖一點點找到小姑娘溫暖的手掌,輕輕貼上去。

他已經無數次經曆過這些閃回,猩紅迅速褪成冰冷的黑,澆築下來,把他徹底封死在裡麵。

壓迫,逼仄,扣下扳機的意義一刻不停地詰問他,混著斷續渺茫的聲音。

“我們無法判定你不具有攻擊性,需要立刻將你引渡回國。”

……

“我為什麼要幫他,他得了精神病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怎麼知道他不會像他爸爸一樣想掐死我?”

“他們家人都是一樣的,他流著他們的血,都是一樣的。”

……

“考慮到你的家族史、加上你曾經有過親手射殺他人的經曆,你在失控的時候,確實很可能會存在一定的危險性。”

“我們在治療中也需要保障自己的安全,希望你能諒解。”

“束縛衣是特製的,隻會在你失控時限製你的行動,不會受傷。”

……

“你很危險。”

“你很危險。”

“你很危險。”

……

柔軟的力道忽然從指尖傳過來。

林暮冬倏地一顫,垂眸,下意識想要抽|出那隻手。

小姑娘睡得熟,察覺到貼上來的指尖冰涼,就自發自覺地牽上來,暖乎乎的掌心軟軟包裹住他的手掌,把整個手拖進懷裡抱住。

林暮冬喉結輕滾,聲音低啞:“寶寶……”

一點亮光從凝滯得叫人喘不上氣的黑暗裡透過來。

他胸口終於開始起伏,強烈的窒悶感被那一絲光亮飛快驅散,有什麼力道牽住他的手,拉著他往前走。

一直走。

出口的光亮一點點顯出來,夢境似的,亮得晃眼,靜靜迎著他。

林暮冬急促喘息著,身體止不住地微微悸顫,用力闔上眼,滾熱的液體終於後知後覺地湧落下來。

明明在機場上個洗手間都要迷路,怎麼會這麼厲害,這麼認得路的。

怎麼會居然一直沒有跑丟,跑回他懷裡的。

怎麼會的。

他攥緊她的手,左手摸索著,摸出手機,點開消息。

他的手抖得厲害,反複按了幾次,才終於翻出那條早已經編輯好、不知道保存了多久的消息,給柴國軒發過去。

—柴隊,幫我報名。

消息才發送過去,沒隔幾秒種,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

柴國軒幾乎不敢深想這條消息的意思,一條接一條的語音追問,又押著劉嫻打了一大串詢問,接連發過來。

林暮冬沒有回複,放下手機,抱著葉枝慢慢躺下,蜷起身子,慢慢解開襯衫的衣扣。

他抱著她,一點點地往懷裡藏,拿衣服緊緊裹住。

悸顫的胸膛緊緊貼著柔軟溫暖,咬碎的哽咽從喉間泄出來。

葉枝在夢裡動了動身子,秀氣的眉毛蹙了蹙,又拱進他懷裡。

她抱住他,小腦袋貼在他頸間,輕輕蹭著。

林暮冬闔著眼,慢慢吻上她的額發。

他困在這裡很久。

很久很久。

久到他已經不抱希望,刺骨的寒意和鋒銳的霜雪幾乎要把他整個剖開。

然後他的小姑娘捧了滿懷的明媚春色,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

跌跌撞撞地,彎著眼睛,迷迷糊糊撲進他懷裡。

然後冰霜剔透。

風雪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  彆著急,等他贏。 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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