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衣倒不擔心自己會被情報鋪的人跟蹤——她管理了近十年,還是知道這些人底線的。
對方說了七日能解決秦朗的麻煩,便不會拖到第八日。
顧南衣即日便買了栗山村的一處房子,悠悠然到了這個民風淳樸的村子裡。
村中商販往來,也不乏女販子,但新定居下來的年輕姑娘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一來,這姑娘孤身一人,又實在太過年輕;二來,這姑娘長得太過漂亮,放在村子裡就跟下凡時不小心走錯路的仙女兒似的,人人走過都忍不住偷看,多看兩眼就跟賺到了似的。
顧南衣花了幾日將家中需要的器物置辦完畢,才騰出空來拜訪了村長。
“我是同我弟弟一起搬來的。”顧南衣道,“家中出了些事,我二人已不方便再住下去,便拿了些小錢來此。”
村長女兒才十一二歲的年紀,在旁呆呆看著顧南衣,整個人神情都有些飄忽向往。
“前幾日忙,沒來見您,是我無禮了,這些您拿著。”顧南衣將預備好的新衣服放到村長麵前,道,“是給孩子們的。”
村長下意識掃了眼,有男娃有女娃的,連最難準備的冬日衣裳都備上了,可見不是匆忙為之。
他擺著手有些感慨地道,“我又不是什麼地頭蛇,你搬來是買了院子的,我還能收你保護銀不成?那我不成地主惡霸了?”
雖這麼說著,村長也沒有去退還的動作,而是又問道,“你的弟弟呢?這兩天沒見著?”
“他在外有些事要辦,”顧南衣道,“再過個三五日的,也就來了,屆時我讓他來和您打聲招呼。”
村長點頭應了下來,等顧南衣施施然離開,才好笑地一戳自己親女兒腦袋,“眼珠子要看掉咯!”
小丫頭被戳得腦袋一歪,茫茫然道,“爹爹,那個姐姐笑起來背後有仙女的霞光!”
“我看你這眼睛是要不得了。”村長哈哈大笑起來。
村長妻子從後頭擦著手走出來,微微皺著眉問,“收了這些東西,不要緊?”
“這可不能不收。”村長咂吧咂吧嘴,他又看了眼顧南衣離開的方向,說道,“我也是見過官兒的人,這個小姑娘細聲細氣的,說話也客客氣氣,但這身上那官威可比尋常官員還大得很。嘿……指不定是哪個大戶人家跑出來的小姐呢,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回去了,何必得罪她?”
*
在栗山村裡等了幾日後,顧南衣果然等到了一身傷前來栗山村的秦朗。
少年仍是在黑燈瞎火時敲開了她的房門,也仍舊帶著那一身血腥味。
顧南衣將門打開時,秦朗顯然鬆了一大口氣,撐著門框的身子也踉蹌了一下。
“傷得不輕。”顧南衣將燈提高了點兒照了他的身體,便讓開了路。
秦朗搖了搖頭,他道,“那些追殺我的人都死了。”
顧南衣倚著門看秦朗。
橙黃色的燭火之光映入他的眼睛裡,像兩點寒星裡驟然竄起的火苗。
他和秦北淵除卻長相,一點也不一樣。
她笑了笑,道,“那麼這次,你是特意來找我的?”
秦朗沒回答,但將手心裡捏著的錢袋給她看了一眼。
那正是顧南衣先前一直用著的錢袋,方才就掛在門外,秦朗曾見過,一眼就認了出來。
“你也是。”他肯定地說。
“當然了,我一直在等你。”顧南衣招手示意他走進來,“我連房間都給你準備好了。”
秦朗一怔,目光迅速往小院子的一個方向看去。
他一進門便注意到這院子一個人住太大了些,還多出一個屋子,但沒多嘴問,怕得到什麼不想聽的答案。
“給我?”
“給你的。”顧南衣懶懶道,“所以,你進不進來?”
秦朗抿直嘴唇,一言不發地進了門裡。
顧南衣將手裡燭燈塞給他,指了指屋子的方向,“自己去上藥,藥和換洗的衣服都在裡邊,餓的話灶房裡還有些吃的。”
一連串地交代完後,她便將秦朗背後的院門給合上了。
秦朗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持著燭燈在原地愣了一會兒。
顧南衣將門關好,回頭看了少年一眼,想了片刻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今夜睡個好覺吧。”
秦朗一個機靈扭過臉,突然被近身碰觸的他差點伸手去摸匕首——若不是手裡還拿著燭燈的話。
顧南衣好似沒察覺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事情似的,將手收回來借著火光看了一眼,有些嫌棄,“頭上都是血,洗乾淨再睡。”
她說完便走了,秦朗跟迷路了似的在院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悄聲舉著燈去另一個屋子裡了。
這是個普普通通的屋子,隨意進到誰的家中,或許都是長這樣的。
可偏偏秦朗從不知道“普普通通”是什麼樣的,也從來沒有過家。
他沉默地站在屋內盯著床和一旁一張長長的書桌,好半晌後才將燭燈放到桌上,脫了身上早就浸透血跡的衣服。
第二日秦朗起得早,換上屋內看起來沒人穿過的衣服便出了門——栗山村裡的地形和住民他還不熟悉,心裡總有點放心不下。
可他不熟悉村民,村民們對他卻是相當熟悉。
村民們起得早的見到秦朗時也隻是微微一愣,而後便一個個恍然大悟,“你就是顧姑娘的弟弟吧?”
秦朗:“……”
村民們莫名其妙突如其來的熱情叫他無福消受,連著撞見三個噓寒問暖的後便飛快回了顧南衣的院子裡,雙目無神地思考自己是不是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難道以後每日都要接受這種恐怖的熱情洗禮?
顧南衣剛起身,揉著眼出屋門時就見到秦朗背對著門發呆,兩隻手跟護衛似的緊緊抵住門,好像一鬆懈下一刻外頭的野獸便會衝進來似的,不由得輕笑,“你做什麼?”
秦朗看了看她,三言兩語地把剛才在外麵碰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他講完時,顧南衣正在淨手,聞言將手從盆中抽出來,回頭幾步走到少年跟前同他大眼瞪小眼。
秦朗:“……?”
他的眼神裡剛剛透出一丁點兒的疑惑,顧南衣已經抬起雙手,大拇指扣住其餘幾根手指,啪地一下張開,把水跡都甩到了秦朗臉上,其中一些細細的水珠還肆無忌憚地衝著他的眼睛去了。
秦朗:“……”
他緩緩地皺起了眉。
見秦朗臉上終於有了點正常的表情,顧南衣才收手道,“彆怕,你隻是還不習慣。”
她雖不知道秦朗這三年過的是什麼日子,但三年前的她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
秦北淵的兒子,顧南衣怎麼會讓他過得太好呢?
不主動加害都已經很過意得去了。
秦朗的眉皺得更緊,“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民罷了。”
“我看你剛才逃回來的樣子,村民比追殺你的人可怕多了。”顧南衣調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