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後這一句驚呼出口, 宮殿內頓時鴉雀無聲,人人都低垂下頭去, 不敢回答她這一聲驚疑不定的質問。
宋太後當然也不指望殿內任何人能回答她的問題,她掩住自己因為一時驚詫而變化劇烈的麵色的, 低頭思索了半晌才道,“我要去見皇帝。”
陪在她身邊的嬤嬤隻得小心地提示道,“太後娘娘, 沒陛下的口令,恐怕……”
宋太後自從上次被薛振斥責後便禁了足, 此後幾個月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宮殿,隻要跨出一步就被侍衛毫不留情地攔住。
薛振在這事上是真一點兒麵子也沒有給自己的親生母親留下。
宋太後不死心地站起身來,嚴厲道, “我是當朝太後,皇帝的母親, 他們難道真敢傷了我?”
兩個嬤嬤一臉為難,見宋太後決意要闖出去,隻得一個扶著她往外走,另一個連聲喊宮內服侍的宮女太監等人到門口守著護駕。
可侍衛們也不是吃素的, 一見這架勢也趕緊派人出去搬救兵——皇帝要禁足太後是一回事, 可如果真的傷了太後,他們這些小兵肯定也沒有好果子吃啊!
宋太後行至殿門口, 淡淡地道, “哀家要去見皇帝, 把路讓開。”
門外佩刀的侍衛長正正中中擋在殿門口, 不卑不亢地低頭行了個禮,道,“太後娘娘見諒,陛下口諭,臣實在不敢違抗,還是請娘娘在殿內好好養病吧。”
“哀家的病早就好了。”宋太後不悅地說,“你是何人,敢擅自攔我的路?”
“太後娘娘,臣並非擅作主張,而是奉了陛下親口下的令,保護您靜養身體。”
一旁的嬤嬤厲聲嗬斥,“這可是太後娘娘、陛下的親生母親,你一個小小的侍衛長,以為自己在和誰說話?”
侍衛長頭也沒抬,腳步也沒挪動一分,聲音十分冷靜,“臣不是什麼厲害人物,可也知道在其位儘其職,沒有陛下親口命令,是不敢讓太後娘娘出宮的。”
宋太後在殿門口和這侍衛長消耗了許多時間,竟然硬是沒叫對方鬆口,氣得七竅生煙,惡狠狠道,“好,好!一個個不知名的小卒如今也敢爬到我頭上來了!報上名來,哀家記住你了!”
這話顯然是威脅的意思,侍衛長卻不慌不忙地道,“回太後娘娘的話,臣杜雲照得您謬讚了。”
宋太後哪裡是在誇他?她將杜雲照的名字記下,正要氣憤地轉頭往裡走去,突然表情一僵,“杜雲照……你是杜家的人?”
杜雲照道,“家父杜庭生。”
宋太後的臉色頓時變得一片鐵青。
八世家雖然看著互相之間關係融洽、麵子上彼此過得去、又不相上下,但其實內裡也有著不少不為外人所知的爭鬥。
譬如宋太後的本家宋家就是靠著她生下了薛振這個功勞,從末流一約到了頂端,而後雖漸漸下滑了些,但隻要宋太後活著一天,這榮耀便籠罩著宋家一天。
而杜家也是特殊的——他們是為數不多同昭陽關係不太糟糕的世家,而這都要歸功於杜雲錚討了昭陽的歡心。
昭陽在時,杜家總比彆的世家多一口喘氣的空間。不多,但五十步笑百步總還是不成問題。
等昭陽死後,這優待驟然消失,可杜雲錚卻闖出了不小的名堂,正好彌補了杜家隻有文官、沒有武將的短板,一時之間杜家勢頭竟然比宋家還大。
宋太後從前看杜雲錚這個對昭陽搖尾巴獻殷勤的小輩便相當不爽利,等昭陽死後,杜雲錚看她時偶爾露出的狐疑眼神更是讓太後心驚肉跳。
她總覺得杜雲錚和蘇嫵是不是知道了昭陽之死的什麼內情,下意識便避開了和他們共處的場合。
而眼前年紀輕輕的侍衛長叫杜雲照這名字,父親又是杜家家主杜庭生,顯然便是杜雲錚的親生兄弟。
——難怪軟硬不吃,對她堂堂太後也不假辭色!
宋太後瞪了杜雲照一眼,原本想偃旗息鼓的心思也被甩到了腦後,冷著臉道,“哀家非要出去呢?”
杜雲照道,“臣隻有鬥膽出手請娘娘回殿內了。”
他這話一出,殿門口的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
宋太後陰冷地盯著杜雲照看了兩息,到底咽不下這口氣,斥道,“愣著乾什麼,給哀家開道!”
她一開口,原先擁堵在殿門口的太監宮女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隻得一硬頭皮朝侍衛們湧了上去。
這陣仗就連訓練有素見多識廣的侍衛們都愣了一下,手都按在刀柄上了也不知道該不該出手,紛紛將征詢的視線投向了杜雲照。
杜雲照抬起眼來,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突地露出了一個獰笑,嚇得衝在最前麵的一個太監腳下一軟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