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陡然腦中生出個想法來——若是在她還沒“死”時就和秦朗認識,其實說不定日子也會過得挺有意思的。
而如今,顧南衣雖對任何可能發生的未來都不覺得害怕恐懼,心中卻多少有些惋惜留給和秦朗相處的日子不夠長。
畢竟天不由人,哪怕用儘全力也挽回不了的事情、改變不了的命運……這世上也是存在的。
*
日上三竿時顧南衣慢騰騰從床上起來,打開窗向外看了眼,果不其然秦朗的屋門已經敞開著了。
——年輕人的精力是當真相當旺盛。
她一麵這樣感慨著一麵回過身去梳洗更衣,半路就聽見蘇嫵清脆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進來。
蘇嫵都這個年紀,是不是也該定親了?
顧南衣忍不住想。
汴京第一美人家的門檻不是應當都被媒人踩爛了,怎麼從沒聽蘇嫵提起過?
這念頭一從顧南衣腦中閃過,她便一怔,覺得自己大概是年紀大了,到了愛為小輩這裡操心那裡也操心的時候。
可哪怕是上輩子她闔眼時,眼角也沒長出半條皺紋來過,這輩子就更是如此——她如今看起來甚至比蘇嫵還要小上好幾歲。
想到這裡,顧南衣忍不住拿起銅鏡照了自己的臉,仔細觀察了自己吹彈可破的臉頰。
那是沒人能昧著良心說一句不好的冰肌玉骨。
顧南衣心情複雜地將銅鏡放下推門出去,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念頭,吃飯時也是心不在焉。
見顧南衣兩次三番沒聽見自己的話,蘇嫵撒嬌地趴到她身邊,拉長聲音道,“殿下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在想萬一哪日解蠱之後,我會不會變回從前的模樣。”顧南衣認真地道。
蘇嫵:“……”
秦朗:“……”
兩個人忍不住同時設想了一下。
秦朗沒見過從前的顧南衣,但他也毫不介意,道,“什麼樣都行。”
若真有個兩全之法讓顧南衣換一具身體、一張臉,隻要能保證她安然無恙,秦朗就毫無異議。
他又不是因為顧南衣好看而喜歡她。
倒不如講,他一開始覺得顧南衣漂亮得不像人,甚至打算刻意避開她。
蘇嫵慢了一步,隻得彆彆扭扭地讚成秦朗的話,“殿下無論從前現在,在我心目中都是這世上最最最美麗的人!”
麵對他們二人的吹捧,顧南衣卻隻是歎了口氣,一言不發地低頭喝起粥來。
蘇嫵頓時覺得不對勁,轉頭和秦朗交換了視線,用眼神問他怎麼回事。
秦朗一時也摸不著頭腦,他想了想,謹慎地說,“我和梁院判討論過,解蠱之後,最可能的是你從如今的模樣再開始像正常人一樣慢慢長大。”
蘇嫵驚訝了下,又喜道,“那正好,等殿下身體健康了,這次就輪到我來當長輩照顧殿下了!”
顧南衣抬眼看了看兩人,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這倒不錯。”
“宋太後死後,肖忠身上蠱蟲的效果應當也沒了。”蘇嫵轉了轉眼睛,又出主意道,“雖說他自己在身上瞎種的是個贗品,但若是找到他,不也能大致推斷出殿下以後會如何?”
秦朗覺得這也是條突破之路。
雖然他不知道顧南衣心中牽掛的是什麼,但既然有了肖忠的線索,他找到肖忠時多看一眼就行了。
為此,秦朗在追蹤肖忠時更謹慎了兩分,一日後從猴子的傳信得知肖忠現身後,秦朗特地又準備了麻藥以備不時之需,才趁著夜色出門。
秦朗夜間出門次數實在太多,巡城官兵的路線被他摸得一清二楚,夜半三更在汴京城裡轉悠也跟自己家後山似的。
即便因為封城,巡夜的官兵人數變多,對秦朗來說也隻是小問題。
他順著猴子所說的位置一路趕去,很快找到一間偏僻又不引人注目的小屋。
這一帶住的是普通的小商戶、農戶,房子不大,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一個院子裡通常住了七八口人,還容易出黑戶,排查起來確實不容易,倒是個不錯的藏身之處。
秦朗在陰影裡站住腳,藝高人膽大地繞著肖忠藏身的院子繞了一圈,果然沒驚動任何人。
一來,肖忠手底下確實已經沒什麼可用之人了;二來,秦朗和肖忠兩度交手,還沒吃過虧。
這一圈繞完以後,秦朗在靠近屋子的院牆一角隱藏了身形,尋思要不要再進去看一看。
肖忠怎麼和他背後之人聯絡,說不定什麼時候才能趕巧捉到下餌釣魚的機會,需要不鬆懈地每日盯著蹊蹺。
現在秦朗主要是想看看肖忠現在長什麼樣。
顧南衣白日裡說的話總掛在秦朗心上。她一露出擔憂的模樣,秦朗就很不得勁,想立刻排憂解難。
側耳仔細聽了屋內的呼吸聲總共隻有三人後,秦朗便下定決心入內一探。
他正要跳下院牆時,屋裡的一道呼吸聲卻突然發生了變化,這立刻讓秦朗的步子停了下來。
先醒的這人叫醒了其他兩人,三個人窸窸窣窣起了身,又一言不發地更衣,半盞茶的時間便推門出來了。
秦朗眯眼觀察並行的三人,兩人合圍形成護衛之勢,被圍在當中那人自然隻可能是肖忠本人。
隻是三個人都穿著夜間隱蔽身形的衣服,臉籠罩在陰影中什麼也看不清。
但秦朗蹲著看肖忠匆匆遠去,覺得他的步伐似乎不如之前蹣跚,若跟之前行將就木的模樣比起來,反倒算得上精力充沛、健步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