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澄月一把拽過時澄陽的臉,仔仔細細看他有沒有受傷。
確定沒有受傷的痕跡後,四個人才一起出了門。
苗禾雖然沒有哭出聲,但肩膀時不時抽動。時澄月剛想問問她還好嗎,就見時澄陽走到她麵前,兩手搭在膝蓋上,低頭去看苗禾的臉。
“苗禾苗禾苗禾苗禾——”他像隻小麻雀,蹦來跳去又不停地叫苗禾的名字。
“乾嘛?”苗禾抽抽噎噎地問。
“你不要哭啦。”時澄陽認真地說,“我沒有嫌棄你走路走得慢啊。”
在老師的口中,這隻是兩個小男生為了一個女生打了場架,但事實略有出入。那個和時澄陽打架的小男生很想和苗禾一起玩,又在對方拒絕後諷刺苗禾的腿腳不好,在體育課上大聲說要和苗禾組隊的人都很可憐,因為會被一個瘸子拖累。
都是小孩子心性,聽到這些話的苗禾自然是無可抑製的傷心與自卑。
時澄陽見苗禾沒有回答,又扒開自己的頭發,把臉湊近她:“你看,我臉上也有一個疤了,我這麼完美的人有了一個這麼大的缺陷,你會嫌棄和我做朋友嗎?”
苗禾說:“不會。”
時澄陽笑,語氣肯定:“那我也不會嫌棄你的!”
時澄月在後麵看得瞠目結舌歎為觀止,隻想為她弟鼓掌叫好。
“我弟好厲害。”她感歎了一句,“還挺會哄女孩子開心的。”
“對。”林一硯說,“不像我,我就不知道該怎麼哄女孩子開心。”
臨了補充,“實在沒經驗。”
時澄陽:“哥哥,我沒哄過彆人!”
苗禾:“哥哥你不要胡說八道,他都說他沒哄過彆人了!”
時澄月:“你想說什麼?”
林一硯:……
為什麼他一個人要承受三雙眼睛的冷漠注視?
他從這裡跳下去算了。
“我沒想說什麼,我隻是有病。”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低沉又發悶,整個人看著精神不太好,沒個正形兒地靠在牆邊,暴露在臉上的是因為沒睡好帶來的頹喪。
實在是怪可憐的。
“你肩膀上怎麼都是狗毛啊?”她食指彈了一下林一硯的外套,幾根輕飄飄的白毛在空中晃晃悠悠。
林一硯:“爹行千裡兒擔憂。”
這人……
臉上不苟言笑,語氣一本正經,說出的話帶著鼻音。
時澄月還是沒忍住,笑了笑:“你都感冒成這樣了,阿姨還讓你過來啊?”
終於見到她發自內心的笑,林一硯唇角弧度也上揚幾分:“我爸媽不在家,隻能讓我來了。”
他接到他媽的電話時正在睡午覺,大腦長時間陷入宕機狀態,還沒徹底清醒,整個人也是一臉茫然地穿好衣服從家裡趕過來。
“感冒好點了嗎?”
“沒有。”感謝感冒,就算將將恢複,還有濃重鼻音得以讓他賣賣可憐。
鬼使神差的,時澄月抬手碰了一下他的臉,冰冷的指背劃過他的臉頰。林一硯沒防備,隻愣在原地。
“臉這麼紅,看著也不像是好了的樣子。”
她的手順勢劃過林一硯的耳朵,“你的耳朵也是。”
林一硯抿唇,眼神彷徨,有些彆扭,想掙脫開又忍住。
她好不容易不生氣了,他再一躲,那就沒完沒了了。大不了今晚再做個夢,想來也是件開心的事。
難得可以提早出校門,加上下午都是自習課,時澄月心裡那點壞學生的因子隱隱發酵,她不想回學校了。兩人帶著弟弟妹妹去吃了頓火鍋。
林一硯剛在玉米一欄打上鉤,時澄月即刻製止他,說今天不想吃這個。林一硯有些疑惑,但是沒多問。
倒是時澄陽的眼神在兩人之間徘徊。
不應該啊,他姐次次都會點玉米的,還能有這“不要了”的時刻?
中途,時澄月帶苗禾去上廁所。
女廁所門口大排長龍,兩人邊排隊邊聊天。
苗禾正和時澄月說著在學校裡的開心事,還會說時澄陽的糗事。時澄月聽得哈哈大笑,她看著苗禾,在心裡思忖著如何將疑問說出口。
“苗禾,我們以前見過嗎?”
苗禾奇怪:“當然沒有呀。”
在哥哥的初中畢業照裡見過時澄月應該不算見過吧。
“那你為什麼和我——”時澄月話語戛然而止。
這該怎麼問?
總歸不能低情商地問,那為什麼感覺你對我過分熱情的樣子?
想想也不妥。
苗禾睜著疑惑的大眼睛等她接下來的話。時澄月突然對這問題也沒了好奇,隻搪塞了一句沒什麼就作罷。小孩子沒什麼複雜心思,聽見時澄月這麼說也沒多問,繼續和她講著好玩的事,兩人有來有回,講得開心。
火鍋吃完後,打車回家的路上。
時澄月和弟弟妹妹坐在後座,林一硯坐在副駕駛,他頭枕著靠墊,兩手縮在寬大的衣袖裡,閡上眼睛睡覺。
中途咳嗽聲不斷。
他又從包裡拿出一個口罩戴上,司機見他如臨大敵這幅模樣,便打趣自己經常健身,這種小感冒應該不會傳染給他的。
林一硯也笑:“那說不準,我也很喜歡健身,不還是輕而易舉就感冒了嗎。感冒這件事很玄,和個人體質並沒有什麼關係。”
中間那兩句話有什麼說的必要嗎?
居然還有心情和陌生人開玩笑。
時澄月眼睛向上翻了翻。
時澄月一個白眼翻完的時候正好對上林一硯探究目光看她的表情。
時澄月:“……”
她先發製人,“看我乾嘛?”
林一硯覺得委屈,這兩天的可憐遭遇讓他終於有了點反擊的架勢:“你白我乾什麼?”
可惜氣勢不夠,後座那位小惡霸繼續強詞奪理:“我眼睛太大了,讓它在我眼睛裡多運動運動,你有什麼意見嗎?”
林一硯:“……你動吧,小心翻不下來。”
“……”
時澄月頭靠著車窗,看著前座裡正閉眼睡覺的林一硯,思緒又縹緲了起來。
他到底和金嘉媛說了什麼?
她好好奇,而且,好在乎。
這不過是她張張嘴就可以得到答案的問題。
也許幾個月之前的她可以縱意問出口,可是很遺憾,今日的她做不到。
這份心神不寧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上課的時候。
時澄月一上午已經走了兩次神,直到第四節課的鈴聲打響,大家轟散著去吃飯,她才回神。
“你都快發了一上午的呆了。”祁嘉虞說,“想什麼呢?”
時澄月搖搖頭,隨意找了個理由:“就是覺得困。”
在樓梯轉角口遇見林一硯和田鑫澤,祁嘉虞大驚小怪地咦了聲:“你終於來上課了,你不在,時澄月天天走神。”
時澄月跟在後麵聽著祁嘉虞大放厥詞。
她哪裡天天走神了,再說了,她昨天就和林一硯見過麵了。
還不止昨天呢,他們經常見麵好不好!
林一硯回頭看她,因為台階的緣故,他要仰著頭,眼裡帶著笑意:“走什麼神?”
時澄月沒說話。
林一硯站在下麵的階梯上,直到時澄月走到了他身邊,他才和她一起邁步往下走。
“這兩天有在好好聽課嗎?”他問。
一個毋庸置疑的答案。
時澄月最近很認真,試卷的正確率越來越高,每周周考成績穩步上升。一個一個的小進步如從四麵八方流淌而來的小溪,最後彙聚成山川湖海。
也許容易滿足算是一個優點,這樣小小的進步也足夠時澄月欣喜萬分。
她昂著下巴:“那當然了!”
“哦……”他拖長聲調。
細碎溫柔的午後陽光毫不吝嗇地從窗沿飛進,落在兩人的肩膀和眉梢。
他們在人潮湍急的樓梯口四目相對。
林一硯隻覺自己受到了什麼牽引,他抬起手。
時澄月直直看著他。
向後退並不是躲避,向前進也並非出擊。無論怎樣,都是另一種形式的欲蓋彌彰和騎虎難下。
既然下不了,那就不下了。
他動作稍頓,手僵在空中,又緩緩落下。不像運球,倒像拍皮球似的用掌心拍了拍她的腦袋。
與此同時,撂下一句:“真厲害,時澄月。”
手指勾過一縷黑發,掌心與頭皮短暫相貼又分離,手腕和冰涼的表帶一起蹭過她的臉頰。
不安的情緒突然消散。
時澄月承認,她很喜歡被這樣對待。
如果對方是林一硯,那這喜歡程度可以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