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一模的成績出來的時候,高三生叫苦連天,戰敗的準備在二模中一雪前恥,考得好的在衝刺階段也不敢有半分鬆懈。
而就在高三生備戰二模的時候,屬於高一高二的春季運動會開始了。
還在高一高二的時候,他們覺得太幸福了,學校一年可以開辦兩次運動會。可升入了高三,他們再沒有了行使快樂的權利,隻能悲天憫人地在北樓聽著操場上傳來的熱鬨聲音,奈何再怎麼羨慕,眼前數不清的各類卷子和複習資料才是他們的歸宿。
春季運動會這兩天,全體高三上自習。
時澄月做了一上午的題目,眼睛都要被大大小小的黑色文字與公式糊暈了。反觀她親愛的前桌祁嘉虞——則想了一上午的披薩。
終於在時澄月結束一張數學卷子之後,她轉過頭來,眼巴巴看著她:“你想不想吃披薩?”
時澄月把第一張卷子裡的難點用紅筆標出來,繼而抽出第二張卷子,心不在焉回:“哪來的披薩給你吃?”
祁嘉虞晃晃手機:“外賣呀。”
她把手機遞給時澄月,讓她先選。
“對了,”祁嘉虞嘴裡咬著根發圈,說話模糊,“點完叫田鑫澤一起來。”
“那——”時澄月從菜單裡抬頭,人愣愣的,“為什麼不叫林一硯呀?”
祁嘉虞邊紮頭發邊奇怪地說:“叫啊,叫田鑫澤不就是叫林一硯嗎。”
她心痛地看著自己紮頭發時薅下來的一撮頭發,不走心地重複,“不會忘記你們林一硯的。”
時澄月抿唇。
她也沒有這個意思,隻是聽到祁嘉虞沒有說出林一硯的名字後下意識提醒她一句。
她真的沒彆的意思。真的。
祁嘉虞紮完頭發,就給田鑫澤發消息讓他來學校後門,其他話一概不說。
神神秘秘的。
時澄月麵色複雜地看著兩人一來一回地發微信:“你直接告訴他來拿外賣不就好了。”
祁嘉虞:“我就想逗逗他。”
時澄月:“你沒事逗他乾嘛?”
祁嘉虞正在打字的手一頓,笑容也稍微僵了一下:“就……”遲疑了一下,“就逗逗書呆子挺有意思的。”
時澄月不懂這有意思在哪裡,她隻是在想,如果祁嘉虞用晦澀不明的文字讓田鑫澤到後門來,但是他沒有帶上林一硯怎麼辦?
於是她小小聲提醒:“那個,林一硯……”
祁嘉虞這才恍然大悟,於是在手機上打字:【把林一硯也叫過來,我點了披薩。】
打完字,她悵然歎一口氣:“林一硯真煩。”
把她為數不多的那點逗書呆子的樂趣都給打發走了。
時澄月:“……”
關林一硯什麼事情?他什麼都沒做怎麼就被說煩了?
哼,祁嘉虞這個人真是怪不講道理的呢!
·
離下課鈴響還有十分鐘,祁嘉虞看了眼騎手到江理實驗的距離。
“我想拉屎,你先去樓下等我吧。”祁嘉虞說。
時澄月點頭,又把話軲轆來軲轆去,操心地囑咐:“你本來就慢,還要帶著手機去廁所就更慢了。你這種人很容易得痔瘡的。而且我們學校都是坑,也沒有馬桶,你本來就低血糖,你——”
祁嘉虞:“好了可以了時澄月。我謝謝你的關心,我儘快。”
從三樓往下走,轉過中間的樓梯,時澄月聽到一陣聲音響起。
“金嘉媛,說真的,你現在看見鄔越清好冷漠哦。”
帶著玩味笑意,和那點無需判斷就可聽出來的嘲諷。
“那你就不懂了吧,人家現在有彆的心儀對象了。”
似乎是有好幾個人圍在一起說著什麼。
“誰呀誰呀?”有人故作疑問。
“林一硯咯。”
“可是我覺得這男的很普通啊,說什麼年級第一大學霸,我感覺他身邊那個田鑫澤才算是吧,還有什麼會打籃球,那不是個人有手就會打球嗎,學校裡大大小小這麼多籃球賽怎麼不見他參加。還有那體育,至於吹成全能嗎,兩屆夏季運動會,兩屆春季運動會,除了高二的那場三千米,我是真沒看見林一硯報過什麼項目,不都是在座位上玩手機嗎,我真的笑死,求求彆再把這哥吹上天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幾個人笑得囂張。
時澄月往前走了一步。頭一偏,正好可以瞧見幾個男生勾肩搭背地往樓上走,四五個男生擠在一層樓梯上,恰巧把那條路堵嚴實。
從上往下的視角裡,時澄月看到一個女生走在他們後麵,無論往左還是往右走,路都被堵得死死的。她抿唇,隻能慢慢跟在身後。
看清臉的一瞬,時澄月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這一刻,她想她終於領悟了什麼是巴德爾邁因霍夫現象。
不知道她就是金嘉媛之前,即使時澄月天天跑五樓都沒法注意到她。可某一天,當她豁然知道她的名字,並將名字和人對上號後,她開始頻繁在這不大不小的校園空間內與她擦肩而過。
很微妙的,時澄月不是很想在此刻幡然領悟此番認知效應。
男生們還在嘻嘻哈哈說著話,聽著實在叫人難受。
時澄月往樓下走,迎麵碰上那幾個男生,中間那男生自動往旁邊挪了一步,給她讓開一個身位。
穿堂風吹過,她和金嘉媛擦肩而過。
往樓下走了兩三步,時澄月回頭,又瞧見那個男生走回了原位,樓梯那一排不大不小的空間依然被他們堵得死死的。
“你們,”時澄月忍不住好奇,“你們看不見後麵有人嗎?”
她音量不輕不重,落在樓梯間卻像一粒石子墜入平靜無波的湖麵,帶起重重漣漪。
男生們一愣,歡笑聲也緊跟著暫停。
連金嘉媛都滯緩地回頭看她。
“什麼?”其中一個男生皺眉,下意識反問。
時澄月:“我說,你們這麼多人又走這麼慢,都把樓梯堵死了,後麵的人怎麼走?”
她真的好奇,“能給我讓路說明你們也不瞎啊,怎麼就是看不見後麵的人呢?”
“哦不,應該是瞎了的。”在那幫男生詫異的眼神中,她不急不緩地接著說,“能說出林一硯普通,那的確是瞎了,還瞎的很嚴重。”
“你們是不是很嫉妒林一硯呀?”時澄月笑得眉眼彎彎,語氣卻帶著真的好奇。
“我他媽認識你嗎你就上來胡說八道!”其中一個男生氣急敗壞地回罵。
“可是我是林一硯的腦殘粉呢。”她像個張牙舞爪的小怪獸,仿佛下一秒就要露出尚顯鋒利的小爪子上來狠狠撓人。
男生氣笑了,但也許是嫉妒林一硯那幾個字歪打正著地戳到了他們心窩,男生懶得和她再多話,讓開一個身位,沒好氣地看著金嘉媛:“行行行,整條台階都你家的,你趕緊上去啊你。”
“催什麼催啊,人剛剛在你們後麵走了那麼久也沒催你們走快一點啊。”時澄月看著金嘉媛紅了的臉頰,又說。
“你這人……”那男生長歎一聲,“我真服了,看見你是我倒黴。”
時澄月看著金嘉媛上了樓,才轉身往樓下走。
嗯,無形之中又做了一件好事。不知道菩薩在天有靈會不會瞧見她的善心,然後給她幾個月後的高考成績加上那麼寶貴的一分呢?
從時澄月出現在二樓開始,金嘉媛整個人就是發愣狀態,直到那些男生說讓她先上去她才恍然回神,可剛走沒幾步又轉身。此刻,即使前麵擋著一排男生,她也無暇顧及,隻稍作用力地推開那男生,輕輕撂下一句“讓一下”。
混亂神誌中,她似乎聽見了身後幾個男生納悶的罵聲。
“讓她上樓了又下來,這些女生都他媽什麼毛病啊。”
·
“時——”金嘉媛心跳加速,口中似乎有千百句話想說,卻在叫時澄月的名字時就卡在了喉間。
而時澄月似乎是聽到了她的聲音,她回頭,站在一樓樓梯口。
“有事嗎?”時澄月問。
“對不起。”也許這三個字是世間最難以啟齒的東西,所以她糾結了許久才說出口。
對不起?
時澄月沒明白,她帶著玩笑意味地問:“不應該是‘謝謝你’嗎?”
金嘉媛走到她麵前,喉嚨發緊:“你可能忘了,上學期開學前的晚自習你來找林一硯,其實那天他等過你了,但是我……”她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但是我故意說他沒有等你。”
有這回事兒嗎?
時澄月毫無印象,她條件反射地啊了一聲。
“你忘了嗎?”金嘉媛小心翼翼地問,“那天是我故意的。”
她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的罪行,奈何對方似乎完全不記得了。
莫名的懊惱油然而生。
時澄月反應了一會兒,想起來好像確實有這件事,可她的印象不深了,那應該也是件無足輕重的事情。
“沒關係。”早就麻木模糊的回憶下,這句沒關係也顯得真心不足。
可時澄月隻能這麼敷衍地回答。因為她無法告訴站在自己麵前的金嘉媛,比起這個,她更想知道的是林一硯感冒前,他們倆在公交車站發生了什麼。可這樣的問題問出,總歸是有些冒犯的。所以她選擇沉默。
卻不想金嘉媛主動問:“你是不是想知道那天在公交車站我和他說了什麼?”
時澄月難以啟齒地點點頭。
她太好奇了。
對林一硯這個名字所帶來的好奇實在令她求知心切。她一邊因自己爆棚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而迫切地想表達疑問,一邊又糾結自己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是否會傷害到對麵這個女生。
金嘉媛不停揪著衣袖,重複這個動作。
在公交車站台拉住林一硯的瞬間,不知道是什麼驅使,她竟然有勇氣支支吾吾地和他表白。
她知道這個時刻並不算良機,可她也不知道那時候的她怎麼了,她隻覺得,再不說,秘密就真成了秘密。
也許暗戀本就是一個秘密,可是它也會想要有得見天光破土重生的那一刻。
林一硯站在原地,原本毫不在意的眼神漸漸變得嚴肅。他穿的單薄,鼻子抽了抽,又覺得在這樣的時機穿上外套似乎是一件不太妥當的事情。
金嘉媛語無倫次地說完後,愣愣地看著他,眼神未有片刻移動。
林一硯揉揉後腦勺,臉上的表情似乎都在說這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