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嗒嗒傻的時候,也是這樣嗎?”嗒嗒小聲地說。
付蓉仔細想
了想,過去人人都說嗒嗒是傻子,可他們家嗒嗒傻的時候,卻與許妞妞的表現完全不同。
那時,嗒嗒是安安靜靜的,目光不聚焦,也不懂得回應人家的話,隻是乖乖地待著。
付蓉覺得奇怪,壓低了聲音問許廣華:“你說許妞妞是真傻了嗎?”
許廣華一臉疑惑:“赤腳大夫不是都來看過了嗎?”
許年正在看書,轉頭對父母輕聲說道:“裝的。”
付蓉深以為然:“當時她撒了這麼多謊,甚至還想害我們嗒嗒。要是不給自己想一個絕處逢生的辦法,恐怕這一切都不好交代。”
許廣華的臉色變了變:“要真是這樣,這孩子太嚇人了。年年看好嗒嗒,讓她離許妞妞遠一點。”
許年點點頭。
嗒嗒歪著腦袋聽他們說話,也不知聽懂了沒有。
大房順利搬到了二房屋裡。
屋子寬敞了不少,嗒嗒在炕上睡覺時,小手小腳都可以攤開了。
看著兄妹倆一人躺在炕的一邊,呼呼大睡的樣子,付蓉的心底有說不出的滿足。
然而這一夜,周老太卻睡不著。
她不願意讓大房那麼好過,便在老伴耳邊一遍又一遍嘮叨。
可不想,許老頭就隻是背過身去,沒多久,呼嚕聲就響起來了。
周老太越想越不痛快,黑著一張臉。
大房一家一天比一天嘚瑟,就是欠敲打。
……
第二天,嗒嗒大清早的就起來了。
爹娘不在家,哥哥又起來學習了,嗒嗒便一個人在炕上打滾。
她滾了個半天,忽地聽見房門被“謔”一聲打開了。
嗒嗒還躺著,小腦袋瓜往後一撇,見到的她奶是倒著的。
她打了個滾,坐起來。
忽然,她奶一把拽起她哥哥的手。
“我跟老隊長說好了,讓你去上工,一個月也能得倆工分。”
“我要在家學習。”許年收回手,“爹娘說我不用上工,明天去上學。”
周老太“嗬”一聲,冷笑道:“這村子裡有幾個人去上學的?人村長家兒子都沒去,你倒好,跟城裡嬌養出來似的,要去學校念書了?一個月倆工分不算多,但好歹能換點糧食,你這就跟我去。”
她提著許年的手,生拉硬拽一般,將他往外扯。
嗒嗒焦急地爬
下炕,雙手抱著哥哥的腰,不讓他走。
兩邊的力氣都在拉扯,許年急得臉都紅了:“我聽爹娘的。”
“你爹娘也得聽我的!”周老太伸手就要推許年一腦袋瓜子,可不想嗒嗒見這一幕,一時情急,直接伸手去扯她奶的腿。
要是彆的孩子,肯定不夠力氣。
可嗒嗒是小豬,這力氣不是蓋的,手一扯,就將她的腿往後一拽。
周老太被拽得差點使不上力氣,提起腳就要去揣嗒嗒。
然而這一腳被嗒嗒躲開。
老太太自己腳下打滑,摔了個屁股墩子。
她疼得臉色一下子就白了,捂著自己的屁股,罵罵咧咧的。
可越罵,她的聲音越微弱,最後就倒在地上,疼得直嚷嚷。
……
許廣華還在地裡乾活,就聽見有人跑過來,喊他趕緊回家:“你娘被你倆娃打了!她現在疼得渾身直抽抽,大夫都已經去了!”
這一聲,讓地裡大多數社員們都打了個激靈。
許家大房那倆娃才多大,能打得過一個大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老太太本來年紀就大了,腿腳還不利索,那許年看起來瘦弱,畢竟也已經八歲多了……
難道許家大房教出來的孩子,就真這麼不孝?
幾個社員們跟老隊長請了假,說是要去許家幫幫忙,得到同意之後,一行人風風火火地衝向許家。
周老太在家裡“哎喲哎喲”嚷嚷得厲害,不僅讓隔壁一個大嬸給自己請了赤腳大夫,還讓她把村乾部們都喊來了。
宋德榮這兩天忙,但還是抽空來了一趟,他到的時候,村支書與婦聯主任都已經在了。
周老太哭天搶地:“村乾部,你們可得為我做主啊!這倆娃趁著我不注意,一下子就把我往地上推,我運氣好,也就是磕著骨頭,要是摔癱了,那可咋整?”
宋德榮一怔,轉頭看村支書:“你到的時候咋樣了?”
村支書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原來村支書來的時候,周老太已經倒在地上了,倆娃麵麵相覷,但兩個人的臉上都沒有內疚自責的表情。
而後赤腳大夫一到,將老太太攙到炕上,仔細檢查一番,說是她後腰的骨頭磕著了,腳踝也扭了,得好好養著。
“這真是倆孩子
推的?”宋德榮還是不相信,問道。
周老太抹了一把眼淚,指著許年說道:“是這兔崽子推的我!”
嗒嗒的小臉氣得擠成一團:“哥哥沒有!我推了!”
婦聯主任江梅連忙蹲下來,拉著嗒嗒的手:“你還這麼小,怎麼推得動你奶?”
“我力氣大啊。”嗒嗒懵懵地說,“但我沒推倒,是她要伸腿踹我的腦袋,不小心自己摔倒的。”
周老太平時雖是個欺軟怕硬的,但好歹是孩子們的奶奶,難道真抬腿揣孩子的腦袋?
這三言兩語之間,大家便沒再將個小丫頭說的話放在心上。
難道真是她哥哥推的?
一道道目光落在許年身上,他站在原地,雖不出聲,眼神卻毫不閃躲。
周老太知道怎樣才會讓村乾部們站在自己這邊,邊說道:“我就是來看看孩子,看他成天抱著書本,在學什麼。可他以為我不願意讓他去上學,用力地推了我一把。我也就是個老太太,哪能和這半大小夥兒比力氣?這孩子不是在身邊養的,性子就是拿捏不準,也不知道是怎麼的,竟然這麼野。”
周老太儼然一副弱者的姿態,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傷處,一隻手拍打著炕,歇斯底裡地吼:“家裡三個孩子,我儘心儘力,好不容易三個孩子都拉扯大,現在當奶了。沒想到兒子養好了,現在反倒要被孫子打!”
婦聯主任雖善於調節這些家事,但老太太這樣撒潑,她一時也架不住。
其實即便許年不開口,他也已然落入眾矢之的。
村乾部和聽見動靜來的一些個老頭老婆子都在議論,說這孩子一點都不孝順,對長輩不恭敬也就罷了,居然還動手。
村支書實在沒辦法,滿屋子找了個遍,最後看見躲在屋裡的許妞妞。
他趕緊把她喊出來:“妞妞,你看見是誰推你奶的?”
許妞妞傻了,表情看起來癡癡呆呆,可還是抬起手指頭,戳了戳許年。
周老太冷笑:“這樣的孩子,還想要去上學念書?我看就彆浪費這錢了,趕緊讓老隊長給他帶走,在公社裡好好學怎麼做個人!”
“嬸子,這麼小的娃,公社可不收。”婦聯主任想要緩和氣氛,便笑著說道。
可不想周老太瞪了瞪眼睛:
“我找老隊長問過了,一個人能有倆工分呢!村長,你就說句話,你讓這孩子跟著上公社改造思想,這事就算了。”
“這是你們的家事……”宋德榮哭笑不得,為難地說。
場麵僵持著,議論聲時不時響起,嗒嗒便一直站在許年身旁,像在玩“老鷹捉小雞”一般,攤開短短的手臂,護著他這隻“小雞”。
許年想起自己過去在顧家時的種種。
不管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都是被教訓的那一個,有時候他明明沒有做錯什麼,但為了少挨罵,他還是要老老實實地承認錯誤。
因為隻有這樣,才不會被人無休止地質問。
許年看得出,周老太的火氣就是衝自己來的,眼看著現在大家非要討個說法,他是不是必須認了?
他沉默了,心底有些委屈,咬了咬唇,剛要開口,卻聽外邊傳來一道渾厚的說話聲。
“不是我兒子乾的。”
許年一愣,望向屋外。
先是許廣華趕回來,他一進屋,身後還跟了一波社員。
再之後,付蓉急匆匆跑回來,捧著許年的臉,看仔細之後,又趕緊去看嗒嗒:“你們倆有沒有受傷?”
許年一愣,下意識搖搖頭。
爹娘是來幫他和妹妹的嗎?
嗒嗒一臉委屈:“娘,奶非說是哥哥推了她!哥哥沒有推,是嗒嗒推的。”
付蓉很驚訝:“嗒嗒為什麼要推她?”
“她要讓哥哥去上工,哥哥不願意去,想在家裡看書。”嗒嗒扁了扁嘴巴,“她很生氣,就要打哥哥,嗒嗒著急了,就去拽奶的腿。”
許廣華眸光一沉:“就因為孩子要看書,你就想打他?”
周老太急了,氣得麵紅耳赤:“你們大房一家的,現在反了天了?你倆孩子給我傷成這樣,你還有臉用這種態度對我說話?”
誰都知道周老太平時什麼脾氣,她平時將大房拿捏得死死的,怎麼可能任由他們造次?
村乾部過來是調節矛盾的,不想將矛盾愈演愈烈,便說道:“一人少說一句,大房家的,你們先把事情的經過聽明白了。”
付蓉淡聲道:“不用聽了,老太太就是不願意讓我兒子去上學。”
周老太從炕上坐起來,罵道:“家裡頭都是什麼情況了,他還要
讀書?學費誰來出?”
“我自己出。”許廣華說道。
周老太咬牙切齒:“行,就算你能給他出學費,那這工分咋辦?大寶和二寶平時野夠了還上地裡給她們娘幫幫忙,你們家孩子就這麼安生?這一進一出的,給家裡添多少負擔?”
“不就是娶了個知青嗎?還真當自己一家都是文化人了!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啥德行!”周老太又罵道。
婦聯主任低頭思忖。
這村子裡能去念書的孩子不多,有的是家裡頭本來底子就厚,也有文化水平的。
許家孩子這麼多,就沒一個會送去念書的,現在非要讓許年上學,老婆子可不是跳腳了?
幾個村乾部互相對視一眼,雖覺得周老太對孩子太刻薄,可到底不想讓這件事鬨大,便想要好好規勸。
可誰知道,許廣華竟自顧自開口了。
“一直以來,我們大房在家裡都是說不上話的。但今天,我必須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把憋在肚子裡的話都說了。”
“小時候爹要讓孩子念書,我們兄弟三人,我最喜歡讀書,娘卻因為我是大哥,非讓我留在家裡乾農活,把兩個弟弟送去上學。”
“後來分屋,我是老大,又是第一個生娃的,一家三口理應分最大的屋,娘卻叫我讓讓他倆,給我分了最小的一間。”
許廣華說得很慢,一字一頓,麵無表情。
“你這是說我個當娘的——”周老太的臉唰一下就紅了,剛開口製止,卻被他打斷。
“那些事,我不跟你計較。現在我好不容易找回年年,孩子愛讀書,我們就要送他去。不光是許年,以後嗒嗒也要念書,要上最好的學校。隻要孩子是讀書的料,即便供到他們上大學,我們也會供下去。”
許年睜大了眼睛看著許廣華,小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嗒嗒也是一臉崇拜,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心裡美滋滋想著,她爹好厲害呀!
許廣華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一時之間,讓周老太啞口無言。
大家都不傻,幾個社員們這些年見過大房一家如何被周老太對待,便忍不住多說幾句。
“以前村裡就總有人說,許家的老太太偏心偏到咯吱窩,唯獨對大房一家愛理不理。”
“這
哪裡隻是愛理不理啊,是存心針對他們大房家!”
“還不是因為二房家在城裡工作,三房做木工活也能掙幾個錢,而且嘴巴又夠甜……”
周老太愛麵子,這些話語聲幾乎要將她淹沒,頓時之間,她的老臉都快要掛不住了。
婦聯主任也看出大房一家是真心委屈,便好聲好氣道:“老太太,這兄妹倆也是你的孫女,不求一碗水端平,但你也不能做得太過了。”
周老太的臉皮子都要被撕碎了,咬著牙關說道:“你和你媳婦不就是惦記著二房的屋嗎?這都已經給你了,還要嚷嚷。是不是還嫌棄不夠大?要再嫌棄,那就讓我和你爹把屋騰給你好了!”
家裡長輩的屋哪是說騰就騰呢?
周老太這話,便是想要讓人罵許廣華不孝。
可她沒有想到,許廣華竟是麵不改色。
“我是嫌棄屋子小,但沒必要讓爹娘騰出來。”他淡聲道,“一家人住在一起不痛快,那還是早點分開的好。”
付蓉以為自己聽錯了,心裡一咯噔,不敢置信地看向許廣華。
不自覺之間,她的鼻尖微微發酸。
而與此同時,這話音落下的一個瞬間,整個屋子的人都安靜下來。
許廣華是想分家嗎?
村子裡確實有幾戶人家會在兒子結婚之後選擇分家,大家各過各的,可一般情況下,那都是一大家子人關起門來自己商議之後得出結論,還從沒見過像現在這種情況。
如今大房家是因為忍無可忍,直接撕破臉了?
“知道你自己在說啥不?”周老太冷笑,“真當我和你爹不管事了?”
許廣華卻沒有理會她,隻是轉頭看向幾位村乾部,平靜道:“恰好幾位村乾部們都在,請你們做個見證,我要分家。”
這是認真的?
周老太的表情微微一僵,頓時慌亂起來。
……
而另一邊,宋小航竟不小心發現他後娘與一個男人在村外摟摟抱抱。
一切還得從頭說起。
當時他想去找嗒嗒玩,但走了半路,見他爹也往嗒嗒家去了,便不願意同行。
宋小航百無聊賴,就上村口轉轉,卻突然看見趙春華偷偷摸摸地出去。
他直覺不對,跟上趙春華。
小孩兒手輕腳輕,動作也靈活
,這一路跟出去,壓根就沒被趙春華發現。
隔著很遠的距離,宋小航看見趙春華在等人,過了片刻,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出現了。
他們倆摟摟抱抱,看起來格外親密,尤其是趙春華那眼神,柔得像是要滴出水。
“你都說要來接我回去,怎麼不算話?”趙春華撒著嬌說。
馮知青笑著勾了勾她的下巴:“就算我不回來,你的日子過得也一樣滋潤。”
“那咱們的兒子怎麼辦?”趙春華沒好氣地睨他一眼,嗔道,“你就真情願讓他喊彆人爹?”
馮知青大笑起來:“喊那老家夥爹,他受得起嗎?都一把年紀了,還真當自己老當益壯!”他掐了掐趙春華的腰,輕聲說道,“等我那邊工作一落實,就來接你。”
“這可是你說的!”趙春華推他,又掐著嗓子說道,“你要是不回來,我就跟著那村長了。他對我挺好的,我還一次性能得一對便宜兒女,可美著呢……”
兩個人打情罵俏,氣氛格外融洽,然而就在這時,趙春華的餘光掃到一道身影。
“宋小航?”她試探地喊了一聲,那身影卻跑得飛快。
“怎麼了?”馮知青問。
“不好,趕緊追上他。”
趙春華臉色一變,拽著自己的姘頭,宋小航的方向跑去。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阿章168】和【糯米糖寶】的營養液!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