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酒又重複了一遍:“哥哥,我錯了。”
溫季瓷身子僵了僵,半仰起頭,玻璃折射出的光線斜斜落進。
桑酒身上的清淺味道無處不在,流淌在濃烈的花香中。
透明玻璃之外,是凜冽的風,蕭蕭的雪聲。
溫暖的萬花之中,溫季瓷身上的熱氣卻被帶走,他默然地立在那裡,感覺到冷,可又禁不住側頭看桑酒。
舍不得把視線移開。
溫季瓷突然直起身,和桑酒隔出方寸距離。
下一秒,桑酒感覺到頭頂微微一沉,溫季瓷的手覆在了上麵,動作小心溫柔,輕輕地揉了幾下。
“下次不準再犯。”
比起溫季瓷的動作,他的語氣並不溫柔,一字一句間,暗含警告。
“當然!”桑酒應得極快。
桑酒很容易順階而下,她發現危機解除,立即轉過身。
由於是她做錯了事,她就算是討好溫季瓷也是心甘情願的。
桑酒真心實意的笑,還主動拉上溫季瓷的袖子。
“哥哥,剛才我看你沒吃多少,要不我幫你夾菜吧。”
桑酒趁機拽了溫季瓷一把,從這片仙人掌區域脫離,嘴上邊列舉著溫季瓷喜歡的那幾樣菜。
聽著桑酒的話,溫季瓷僅剩的怒氣也徹底散了。
他配合地被桑酒拽著,順從地往外走。
花園裡很暖和,一出來冷風瞬間吹了過來,桑酒瑟縮了一下。
動作輕微,溫季瓷還是很快注意到了。
他上前一步,站在了桑酒的身側,擋住了從另一側吹來的風。
溫季瓷放慢步子,配合地桑酒的步伐。
桑酒沒有察覺到,而是趕緊拉著溫季瓷的手,加快了步子。
當桑酒拉著溫季瓷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溫行知和桑玫都下意識鬆了一口氣。
桑酒被溫季瓷叫出去一段時間,一直沒有回來,他們正擔心著,想著要不要出去看看。
如今看他們兩人的模樣,關係竟然比之前好了一些。
看來讓他們兄妹倆單獨住在一起,的確能培養出感情來。
桑酒很殷勤地幫溫季瓷拉開了椅子,還幫他把桌上已經冷透了的飯給親自換好。
“哥哥,快吃吧。”
一頓飯下來,倒是其樂融融。
桑酒第二天要拍戲,沒法在溫宅住一天,比起溫宅,琴水灣離片場更近。
車裡就桑酒和溫季瓷兩個人,桑酒才揉了揉她還酸痛著的肩膀,上麵還殘留著溫季瓷咬她的痕跡。
桑酒偏頭看向正在開車的溫季瓷,小聲地控訴道。
“哥,你又不屬狗,咬人倒是挺厲害的。”
溫季瓷視線落在前方,沒立即接話。
桑酒以為不會等到溫季瓷的回答,綠燈亮起,溫季瓷踩下油門。
“偷睡哥哥的床這件事,也不是沒人教過你嗎?”
得得得,我認輸還不行嗎,這事是徹底沒法揭過是吧。
桑酒撇了撇嘴,看向窗外選擇閉嘴。
第二天早上桑酒算是帶著傷去拍戲,拍戲的時候碰到傷口,害得她偷偷罵了溫季瓷好幾遍。
直至晚上,溫季瓷回到家,車子停在門口。
他沒有上樓,先抬頭望了一眼,樓上是黑的。他徑直走了進去,掃了一眼,室內空蕩蕩的。
溫季瓷眸色微動,桑酒還沒有回來。
他的腦海裡再次想起了那個雨夜,宗遇送桑酒回家,兩人站在一起交談的畫麵。
黑眸瞬間沉了下來。
黑暗中,溫季瓷沒有開燈,他拿起手機,撥通了桑酒的號碼。
桑酒今晚還在片場拍戲,等會就會輪到她的戲份了,她正在認真背台詞。這時,手機振動,她低頭一看,是溫季瓷打來的。
桑酒接起手機,還未說話,溫季瓷的聲線就低低沉沉響起:“還在拍戲?”
“是啊。”
溫季瓷的聲音停頓了幾秒,忽然問道:“宗遇也在嗎?”
桑酒覺得奇怪,溫季瓷怎麼又問起宗遇了?但她沒放在心上:“當然在啊,怎麼了……”
還未說完,手機驀地掛斷,隻留下空空的忙音。
桑酒怔住,隨即撇了撇嘴,真是的,明明是他主動打過來的,現在又莫名其妙掛了。
她有時候真搞不懂溫季瓷在想什麼。
“你剛才和你哥哥打電話?”
宗遇輕聲問了一句。
桑酒看向宗遇,點了點頭。
“你和你哥看上去關係挺好的。”
“一般般吧。”桑酒聲音有些輕了下來。
宗遇見桑酒並不想談論這個話題,就笑了笑不再問。
溫季瓷掛了手機後,就拎上外套上了車,黑色的帕加尼行駛在黑夜裡,淹沒在一片墨色中。
車子停下,夜更深了。
因為時間不早了,拍的又是夜戲,在場的工作人員很少,片場有些安靜。
溫季瓷拿出黑色的口罩,手指勾起口罩的邊,戴了上去,薄唇和下頜皆被遮住,堪堪露出一雙涼薄的眼睛。
溫季瓷邁步走了進去。
他掃了一眼,目光落在某個纖影身上,倏地變得柔和了下來。
不遠處,桑酒側著身子,她穿著黑色的羽絨服坐在那裡。羽絨服很長,幾乎蓋住了桑酒的小腿。
裡麵露出一截淡青色的裙擺,垂落在她的腳踝,像是盤桓在她腳邊的青蓮花。
她低著頭,腿上放著劇本,正認真地看著。小臉瑩白,在黑夜裡似籠著淡淡的雪光,剔透明亮。
溫季瓷深深地凝視著她,隱在口罩下的薄唇,不自覺微微勾起。
他的視線往旁邊一掃,忽然暗了下來。
他看到了宗遇。
宗遇和桑酒中間其實隔著好幾個位置,此時宗遇也並沒有和桑酒有什麼交流,但溫季瓷的眸色還是沉了幾分。
桑酒絲毫不知道,溫季瓷已經到了片場,她正在思索,等會她就要拍威亞戲了,這是她第一次吊威亞,一定要好好注意。
桑酒想著想著,視線隨意飄到了前麵。
她微微怔住。
寂靜的黑夜裡,那裡站著一個頎長的身影。
男人帶著黑色的口罩,眉眼不辨。黑夜籠罩了他的周身,卻更深地將男人的氣勢凸顯出來,凜冽萬分。
那雙黑眸剛才還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
待到兩人視線交彙,卻又悄然偏轉。
桑酒眯了眯眼,這個人的身影怎麼有幾分熟悉?
桑酒的視線向來不會在一個陌生人身上停留太久,但她頭一次這樣長久地打量一個人。
雖然她也說不清是什麼原因。
她越看越覺得那人她好像見過,似乎是……
這時,導演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桑酒的思緒:“桑酒,準備過來拍戲。”
桑酒立即回過神來,她站起身準備去拍戲。離開前,她的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
她真是魔怔了,那人怎麼可能會來這裡?
桑酒離開了,溫季瓷的視線隨著她的走動,步步相隨。
有些工作人員也看到了溫季瓷,他頎長挺拔,站在那裡,實在太過顯眼。
哪怕他戴了口罩,也能看得出來,他鼻梁很高,黑發下的那雙眼睛沉黑鋒利,氣質絕佳。
他們奇怪,片場什麼時候來了一個這麼好看的助理?
他們循著溫季瓷的視線看去,發現他一直盯著桑酒看,他們恍然,原來是桑酒的助理。
其他人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沒有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溫季瓷一直看著桑酒,桑酒已經站在高處了,他定定地看著。不知怎的,心裡湧起莫名的擔憂。
桑酒站在高處,鼻尖儘是冷風呼嘯而過。
導演喊道:“開始。”
她深吸了一口氣,威亞吊著她往下墜去。
落到三分之一處時,威亞忽然斷了一根。
桑酒身子驀地往一旁傾斜。
所有人都震驚了,威亞怎麼好端端地斷了一根?
溫季瓷瞳孔倏然緊鎖,手不自覺握緊,極深的恐慌遍及全身。他抬起眼,直直地看著。
桑酒懸在半空中,臉色瞬間蒼白,她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她不斷告訴自己,不要緊,隻是斷了一根而已,她不會出事的。
下一秒,拉扯著桑酒的力道驀地消失,桑酒整個人快速往下沉去。
威亞徹底斷了。
這一幕落進溫季瓷眼中,他的心口似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劇烈的疼痛和擔憂湧了上來,頃刻間便淹沒了他的心臟。
周圍響起驚呼聲,桑酒疾速地下落,她望著下方,堅硬的地麵仿佛近在咫尺,再往下落去,幾乎就要撞上去了。
桑酒唇色蒼白,閉上了眼。
墜落之際。
忽然有一個人衝了過來,在眾人目光下,他張開雙臂,環住桑酒的腰,極深地把她擁入懷中。
那一瞬,桑酒眼前一暗,天地翻覆。
俯衝的力量如此之大,身下那人以身做盾,背重重地砸向地麵。
他卻沒有一聲悶哼,甚至連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
寂靜中,那人隻是抬眼,將手無聲又用力地擁緊。
周圍光線黯淡,似暮色籠罩般一寸寸覆下。焦急話語聲,紛雜腳步聲,皆向桑酒而來。
但桑酒卻隻看清了那雙幽幽暗暗的桃花眼。
他仍是沒有說話,時間似靜止了一樣。
黑眸裡卻有煙火在翻湧,似喜似悲。
熟悉得令她心痛。
那樣嘈雜的環境下,他卻直直望著自己,薄涼的眼底沒有任何驚慌,他甚至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勢,瞳孔深處隻映著她一人。
修長冷白的手,一點一點地擁緊了她。
兩人靠得如此之近,桑酒抵在他的身前,她卻覺得他的指尖很涼,很冷,浸染了不見邊際的雪。
他從未如此用力地擁抱過她,這樣的姿勢,不帶任何旖旎之意。
卻像是要把她擁進骨血裡,烙在靈魂深處。
桑酒怔怔地看著他,她忽然覺得心口刺痛,眼淚落了下來。
溫季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