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時喻手下絲毫沒有留情的拎起了許初念的耳朵,“嫌我煩了是吧?”
“疼!”許初念呲著牙鼻子紅紅,雖然他喜歡和父親親近,但也不是這麼個親近法呀。
時喻鬆開他的耳朵,往他屁股上輕輕踹了一腳,“快進去吧!”
許初念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問道,“你會在這裡一直等我嗎?”
時喻沒好氣的說,“我不等你,我等鬼呀?”
許初念終於高興,彎起唇角大踏步向考場走去,喜悅的情緒染上了他的眉眼,整個人都變得意氣風發起來,以至於絲毫沒有注意到猶猶豫豫想要上來跟他說話的蘇蘇。
不得不說,時喻的題海戰術當真是有些作用,整場考試下來,幾乎百分之七十的題目許初念都可以對答如流。
考完最後一門的許初念衝出考場,一頭紮進了時喻的懷中,“爸,我考完了。”
時喻抬手摟上他的肩,“那就行,一會兒收拾下東西,咱們就回家。”
許初念偷偷瞟了他一眼,心情有些忐忑,“您不問問我考的怎麼樣嗎?”
時喻輕笑一聲,揉了揉他的腦袋,男人低沉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溫柔,恍若一顆輕石砸進了許初念的心湖,“你已經儘力了,不是嗎?”
許初念微微的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後立馬變得喜笑顏開,他緊緊地摟住了時喻的腰,頭一次露出這個年紀應有的孩子氣,“爸,你真好!”
不同於許初念的遊刃有餘,蘇蘇在考場上幾乎是如坐針氈,前世的她大學畢業以後就嫁給了魏卓星當起了全職太太,平日裡的生活不是吃吃喝喝就是逛街插花,何曾觸碰過一次課本。
重生回來的她再也無法在課堂上坐得住,老師講的課也完全聽不懂,再加上她把心思全部都放在了許初念的身上,根本就沒有複習。
拿到中考試卷的時候,簡直就像是在看天書一樣,一道題目都做不出來。
——
父子二人在小鎮上修整了一晚,買了一些生活物資,搭著第二天早晨的第一班公交趕回了小漁村。
許家很窮,家裡儘剩下孤兒寡母,因此在一片磚瓦房裡,許家那幢破敗的土房子就格外的顯眼,時喻一眼就認了出來。
迎著清涼的海風,時喻一手提著東西,一手牽著許初念往家的方向走去。
“大孫子!大孫子!”
因為昨天時喻給鄰居羅滿福打了電話說今天要回來,許奶奶一大早就在車站附近等著了,一看到父子二人的出現,許奶奶立刻就從旁邊的礁石堆衝了出來。
老人滿頭的銀發胡亂的綁著,笑得有些傻兮兮的,骨瘦如柴的雙手在口袋裡掏了半天,掏出一顆早已融化掉了的大白兔奶糖。
她不舍得盯著奶糖看了好幾眼,最後還是遞到了許初念的麵前,“吃,大孫子,吃糖!”
許初念鼻子有些發酸,差點忍不住落下了淚來,爸爸不在的這些年,隻有他和奶奶兩個人相依為命,奶奶雖然癡傻,卻也是疼他。
他看著許奶奶,伸手接過了奶糖,“謝謝奶奶。”
許奶奶又嘿嘿地笑了兩聲,“不,不謝,大孫子喜歡就好。”
說著,她走過去牽起了許初念的手,“走,跟奶奶回家,回家。”
她竟然是直接忽視了站在許初念旁邊的時喻。
原主常年在外打工不回家,去年因為老板沒有發工錢就連過年的時候都沒有回來,算算時間的話,許奶奶應該有將近兩年未曾見過原主了。
再加上時喻穿來以後的穿著打扮和原主大有不同,許奶奶一時沒認出來倒也是正常,但許初念卻有些不太開心。
他將手從許奶奶的手中掙脫了出來,固執的把時喻推到她麵前,“奶奶,你不認識了嗎?”
“誰呀?”許奶奶愣了一下,卻又十分聽話地盯著時喻仔細地看了起來,過了半晌,她忽然有些不可置信地伸出了手,沉沉老矣的眼眸當中驟然間煥發出了光彩,“是,是阿喻回來了嗎?”
在許奶奶的印象裡,兒子是一個經常不回家的人,她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麼打工賺錢,也不明白為什麼兒子總是不回家,但她卻知道,兒子回家的時候是她最快活的日子。
兒子會給她帶好吃的東西,還會溫柔的給她紮頭發,還給她買過漂亮的小花花。
她真的很珍惜小花花的,可小花花卻還是被她給弄丟了。
知道是她弄丟了小花花惹了兒子生氣,所以兒子才不回來,可是她不敢哭,因為她一哭,大孫子也要跟著哭了,她是奶奶,她要保護大孫子。
但是現在,無論她怎麼擦眼睛,淚水就是止不住的流。
許奶奶整個人茫然又無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阿喻,小花花,我把你送我的小花花弄丟了,嗚嗚嗚……”
“我好沒用……”
卻忽然,一雙略帶粗糙的大手溫柔地探上了她的眼,耳邊是低沉又柔和的聲音,“沒關係的,一朵小花花而已。”
許奶奶無措的抬起頭,“真,真的嗎?”
“那是當然,”時喻輕輕揉揉她的發頂,“因為啊,我買了新的小花花給你。”
許奶奶原本也是一個美人,要不然也生不出原主這般雋秀的樣貌。
年輕時的許奶奶十分愛俏,總是喜歡梳著兩根大辮子,穿著漂亮的小裙子去海灘上畫畫,原主的父親很寵她,結婚以後也經常給她買裙子和頭花。
可自從原主的父親去世,許奶奶因為落了海變的癡傻了以後,就再也沒有穿過漂亮的小裙子了,倒不是因為她不再喜歡,而是沒有錢。
許奶奶口中所說的那個小花花,是原主前年過年回家時,在火車站花一塊錢買的,賣頭花的少年和許初念差不多大的年紀,原主一時起了惻隱之心,就掏錢買了一朵。
帶回家後許奶奶格外的高興,還纏著原主給她綁了一個大辮子,她帶著那朵頭花,去村子裡好好炫耀了一番。
老小孩老小孩說的就是許奶奶了。
聽到時喻說買了新的小花花,許奶奶立馬就不哭了,還帶著淚水的眼睛格外的亮,“真的嗎?”
時喻點點頭,“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阿喻真好,”許奶奶再次忍痛掏出了一顆大白兔奶糖,顫抖著手地道了時喻的麵前,“最……最後一個了,給阿喻吃,阿喻好。”
時喻輕笑一聲,從許奶奶手中接過奶糖剝開了糖紙,在許奶奶戀戀不舍的目光裡,將奶糖放在了她的嘴邊,緩聲道,“吃吧。”
“啊嗚。”許奶奶張嘴一口就把奶糖吞了下去,甜絲絲的味道在口中彌漫,讓她不由得眯起了雙眼,“好,阿喻好。”
時喻空出一隻手抓住老人家的手腕,“走吧,咱們回家。”
許初念沉默的跟在兩人後麵,卻也是不由得翹起了嘴角,他忽然覺得,居住在這個破舊的小漁村的日子,似乎也不再便得那麼難熬。
許家的房子是真的很破,是二十多年前原主還小的時候,原主的父親起的房子,因為半個多月沒回來,許奶奶又有些癡傻,屋子裡很亂,還帶著一股發黴的味道。
時喻讓許初念帶許奶奶去洗臉洗頭,他拿著水桶去院子外麵的井裡挑了水進來,隨後開始拿著掃帚打掃衛生。
海邊的屋子總是容易發潮,就連被子摸上去也是濕答答的,長期這麼睡下去非得生病不可,時喻用剪刀剪下了一節漁網綁成了一根繩子掛在了院子裡,把所有的被褥都抱出去曬了起來。
當他將人睡覺的屋子打掃乾淨的時候,許初念帶著許奶奶進了門。
許奶奶高興的拍著手掌,指著自己還在滴水的頭發衝時喻喊道,“阿喻,乾淨!”
時喻應了一聲,搬出來一個板凳讓她坐在了上麵,拿出帕子細細的替許奶奶擦著頭發上的水漬。
許奶奶雖然智商隻有七歲,但她人卻十分的乖巧,安安靜靜地坐在凳子上,一點都不亂動。
時喻替她絞乾了頭發,修長的指節飛快地在許奶奶發間來回穿梭,很快就綁好了一根漂亮的魚骨辮,隨後時喻從口袋裡掏出從鎮上買的蝴蝶發夾,輕輕卡在了魚骨辮的尾端。
端著碗筷從廚房出來的許初念看著這一幕微微有些愣住,他幾乎都快記不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未曾看到這麼清爽的奶奶。
他放下手裡的盆噔噔噔跑進了屋子裡,轉瞬間又拿了麵鏡子跑了出來,他用袖子擦了擦鏡子上的灰,小心翼翼的把鏡子放在了許奶奶的麵前,“奶奶,你看看,可真漂亮。”
許奶奶仔細的端詳著鏡子裡的自己,魚骨辮上的蝴蝶好似真的一般快要展翅高飛,她舉著鏡子左看右看,怎麼看怎麼高興。
“我要去給小翠她們瞧瞧,我的小花花才是最漂亮的!”
時喻輕笑一聲,緩聲叮囑道,“好,但彆忘了中午回來吃午飯啊。”
許奶奶的魚骨辮在風中一甩一甩,活脫脫像是個幼稚園的小朋友一般,“知道啦!”
日光斜照,溫暖的陽光灑進小院裡,伴隨著斜斜吹來的海風,倒也算得上是舒爽。
小院外的水井邊,許初念收拾著碗筷,時喻動作麻利的清洗著肉和蔬菜。
帶著泥土的的蒜苗在時喻的手下很快變得綠油油的,許初念挑著眉問他,“你還會做菜?”
在他的記憶裡,吃過的為數不多的幾次父親親自下廚的東西,就隻有餃子。
原主確實是不太會做飯,但時喻會呀,他眉頭一挑,有些吊兒郎當的開口,“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爸爸的手藝。”
許初念跟著時喻來到了廚房,本是想等對方手足無措的時候好好嘲笑一番,卻沒想到對方的手法當真是嫻熟無比,萵筍,胡蘿卜,木耳等都被切成了細長的絲,幾乎每一根都長的一模一樣。
肥瘦相間的五花肉也被切成了整齊的薄片,隻還未下鍋就已經散發出了一股誘人的味道。
心中的那點想法早就消散到了九霄雲外,許初念的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時喻的手,唯恐錯過一星半點。
不大的廚房裡很快就變得煙霧繚繞起來。
燒紅的鐵鍋中倒入了菜籽油,等鍋的邊緣微微冒起了熱氣,時喻把蔥薑蒜一齊放了進去,隻聽的“滋啦”一聲,蒜香混合著蔥香一起爆裂開來,勾的許初念的饞蟲都開始蠢蠢欲動。
豆瓣醬撒入鍋中,再加上切好的肉絲,很快就變成了紅彤彤一片,等將肉炒的七八分熟的時候,時喻又下入了萵筍木耳和胡蘿卜絲,撒入最後的雞精,隻略微攪拌了幾下,一道色香味俱全的魚香肉絲就出了鍋。
許家很窮,肉也吃的少,原主時常不回家,許初念小小年紀就承擔起了廚房的重任,但他也隻是能夠把飯菜做熟而已,味道也隻能說是剛剛可以入口,好吃卻是完全稱不得上。
而且魚香肉絲這道菜,在這個不大的小漁村,基本上是沒有人會做的。
許初念鼻子微微顫了顫,視線一瞬不瞬的盯著時喻裝盤的手,下意識地吞了一口口水。
好香,想吃。
而且這是爸爸做的菜……
聽著旁邊的“咕嘟”聲,時喻不由得勾起了唇角,終究還是個孩子啊。
等他把鍋裡的菜全部都盛出來後,挑了一筷子舉到了許初念的麵前,“張嘴。”
“啊——”
許初念聽話地張開了嘴巴,像是一隻嗷嗷待哺的小鳥一樣。
時喻將菜塞進他嘴裡,提醒道,“慢點吃,彆燙著了。”
話音還未落下,許初念就嗷的喊了一聲,才出鍋的菜帶著滾燙的熱氣,全部彌散在他的口腔裡,可即便被燙到嗷嗷喊,許初念卻沒有絲毫吐出來的意思。
他兩頰像小倉鼠一般鼓了起來,一邊吸著氣一邊嚼,幸福的眯起了眼。
爸爸做的菜,比飯館裡的還要好吃!
魚香肉絲裡既有菜又有肉,瘦肉被切成了很細的條,吃起來一點都不柴,豆瓣醬的辣和白糖的甜混在一起,越吃越讓人感到上頭。
許初念細細的咀嚼著,想要品嘗儘每一個食材的味道,這是他自從有記憶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菜!
肉和菜都已經完全被咽進了肚子裡,但許初念卻還有些意猶未儘,他伸出舌頭在嘴唇上舔了一圈,想要把觸碰到唇瓣的油漬也吃進嘴裡。
時喻嗬嗬一笑,起鍋燒油炒起了下一道菜,在等油熱的這段時間抬手給了許初念一個腦瓜崩,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開口,“瞧你這點出息。”
“略略略,”許初念吐著舌頭活潑不已,“那沒辦法,誰讓你做的菜這麼好吃呢?”
廚房裡熱氣蒸騰,很快時喻的額間就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許初念看到後跑出去把帕子用井水浸濕,小心翼翼的擦了擦時喻的額間。
時喻看到後微微點了點頭,“倒也是沒白吃我的菜。”
許初念驕傲地拍著胸脯,“那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兒子!”
時喻的動作很快,一道肥瘦相間的回鍋肉就再次出了鍋,時喻拿出一個大點的搪瓷碗將兩個菜各裝了一些進去,隨後交代許初念道,“去找找你奶奶,讓她回來吃飯。”
“咱們沒回來的這段時間,一直是你羅叔叔他們在照顧你奶奶,怎麼說也得好好謝謝人家。”
許初念雖然有些不舍父親做的菜被送出去,但也知道隔壁確實幫了他們太多的忙,“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羅家就住在隔壁,時喻走了兩分鐘的路就到了,他來的時候羅滿福的媳婦兒柳眉正在院子裡洗菜,時喻著和她打招呼,“要準備做午飯呢?正好我這做了些肉,就給你們端過來嘗一嘗。”
“這怎麼好意思,”柳眉抽出雙手在身前的圍裙上擦了擦,忙接過了時喻手裡的碗,“快進來坐一會兒,等下我把碗洗乾淨了再還給你。”
聽到聲音的羅滿福從裡屋走了出來,他比原主大個幾歲,原主叫他一聲羅大哥,當初就是他帶著原主去江城打工,也是他墊付了許奶奶的醫藥費,這麼多年一直幫原主照看著家裡。
羅滿福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時喻的肩膀,“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時喻點點頭,“對,現在工地上也掙不了幾個錢,不如回鄉來想想辦法。”
“那感情好,”羅滿福呲著牙說道,“我兒子最近搞了一個什麼直播賣貨,說是可以靠什麼網上的店鋪把村子裡的海貨給賣出去,你要是沒彆的什麼事做的話,不如跟我兒子一起試試?”
時喻本來就有想要利用互聯網賺錢的想法,如今羅滿福的話倒是給他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思路,他爽快地答應了下來,“那就謝謝羅大哥了。”
“嗨呀,這有什麼好謝的,”羅滿福扭頭扯著嗓子衝著二樓的方向喊,“阿旭!有客人來了,快點下來。”
“哎!來了!”
很快從樓上下來了一個差不多十八九歲左右的少年,手裡還抱著個手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見到時喻他伸出一隻手,態度友好的說道,“叔叔好,我是羅明旭,你跟我爸一樣,叫我阿旭就行。”
時喻心頭一跳,怪不得之前聽到羅滿福喊阿旭的時候覺得有些熟悉,這故事情節裡最後因為要替許初念收屍,被魏卓星打擊到不得不離開江城的炮灰,可不就叫羅明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