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的話哪能當得了真,更何況這麼多些年,柳時喻改過自新的話說了不下百遍也有八十。
大家都說自從付雪薇跑了以後,柳時喻就徹底的廢了。
幾個嬸子互相看了一眼,同時笑而不語。
柳落雁氣極,“我沒有騙人,你們相信我!”
“是是是,”其中一個嬸子笑得前仰後合,“你說的對,你爸以後絕對會好好過日子。”
她嘴上說著相信的話,可那說話的語調和神情無不透露著她的揶揄,哪有半分真的相信的樣子。
柳落雁嘴皮子沒有柳沉魚那樣利索,腦子轉的也不快,她很生氣,她想要證明給這些嬸子看,她爸爸不是她們說的那個樣子,可一時之間卻根本想不到什麼好的詞。
她被氣的差點哭了出來。
時喻此時已經打滿了水,他看了一眼柳落雁的方向,輕輕開口,“大丫,走了。”
柳落雁看了看那幾個嬸子,又看了看時喻的方向,最終還是選擇了跟著時喻離開。
一路上她一直踩著時喻的腳印,悶悶不樂的一句話也不說,全然沒有了一開始出門打水時的活躍。
時喻也沒打擾她,隻是悄悄地放緩了腳步,確保她能跟得上來。
即將快到家的時候,柳落雁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爸,你不生氣嗎?”
她的視線落在前方男人的背影上,男人的力氣很大,兩個大的木桶當中裝了滿滿當當的水,一路上卻沒有撒出來半點。
時喻緩緩轉過身來,柳落雁看清了他的臉,男人的神情很平靜,就像是水桶中沒有半點漣漪的水麵。
時喻輕輕笑了笑,似乎是有些疑惑,“為什麼要生氣?”
柳落雁心裡委屈又憋悶,她盯著腳下泥濘的土路,“她們說你,還笑話你。”
“可是,她們說的是事實啊。”時喻的聲音依舊不急不徐,沒有半分的埋怨。
“但是你已經變了!”柳落雁陡然間放大了聲音,帶著點孩子的賭氣,“我有一個和小時候一樣會關心我,愛護我的好爸爸了,我不想讓她們那麼說!”
時喻上前兩步揉了揉她的腦袋,“你的想法沒有錯,但你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彆人身上。”
“在今天開始以前,我確實是她們口中那樣的人,你說我改變了,可是又有誰看到了呢?”
“我看到了,奶奶也看到了!”柳落雁說的斬釘截鐵。
時喻輕笑出聲,“可她們沒看到啊。”
他微彎著腰,直視著柳落雁的眼睛,“改變一個人的看法,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爸爸今天教給你一個道理,你想要去判斷一個人究竟是怎樣的,不能光去聽他說了什麼,而是要去看他具體做了些什麼。”
“光嘴上說得好聽,但卻什麼都不做的,這種人千萬不能信。”
雖然還不是很懂,但爸爸說的絕對沒錯,作為一個資深爸爸寶的柳落雁,帶著迷茫的眼神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她年紀還小,暫時不理解也沒關係,時喻並不著急,他晃了晃肩膀上的扁擔,“你看到了什麼?”
柳落雁恍然大悟,“我懂了,爸爸之前說要改變,可如果不來挑水的話,就是光說不做,現在爸爸來挑了水,付諸了實際的行動,說明爸爸是真的要改變了!”
“你說的對,”時喻微微點點頭,“那麼從現在開始,柳落雁同學,爸爸要交給你一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是!”柳落雁立刻站直了身體,“請爸爸吩咐。”
時喻勾唇,“那就請你監督我,做出實際的行動來改變大家的看法好不好?”
柳落雁眼睛眯成一條縫,笑得牙不見齒,“保證完成任務!”
因為煮飯還需要一段時間,再加上柳奶奶言辭拒絕了時喻和柳落雁的幫忙,時喻便起身出了門。
他打算去找找柳沉魚。
這個小姑娘心思比較敏感,腦子也活絡,忽悠柳奶奶和柳落雁的那些話,恐怕無法讓她相信。
還得好好想個理由才行。
——
柳沉魚跑到村尾就冷靜下來了,憤怒褪去後,害怕又湧上了心頭。
雖然心裡一直埋怨著父親,可她卻從未在明麵上表現出來過,因為她知道姐姐和奶奶對父親還保留著希望,她不想讓她們傷心難過。
可現在如果又要讓她回去,她又有些不敢。
她害怕看到奶奶失望的神情,害怕看到姐姐委屈的神色。
一早上起來什麼都沒有吃,又一路跑了這麼遠,柳沉魚肚子餓得有些難受。
她回頭看了一眼自家院子的方向,沒有看到升起來的炊煙。
家裡沒有做飯……
所以奶奶和姐姐真的因為她的話受傷了吧?
眼淚吧嗒一聲落下,柳沉魚咬了咬牙,轉身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山路。
深秋的山裡麵有很多成熟的野果,可以用來裹腹,她之前和姐姐一起在山裡砍柴挖野菜的時候看到過不少,依稀還記得距離山腳最近的一顆紅果樹的位置。
因著昨夜落了雨,滿地都是泥濘,山路很是不好走,柳沉魚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許久,卻還是沒有看到記憶中的紅果樹。
肚子餓得生疼,恐懼一直盤旋心中,柳沉魚忍不住小聲哭泣了起來。
她怎麼這麼沒有用?
“二丫,你怎麼在這裡?”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少女的驚呼。
柳沉魚愣了愣,然後飛速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不想讓彆人,尤其是那道聲音的主人看到她這副狼狽的模樣,柳沉魚拔腿就要跑。
可卻因為地上又濕又滑,她一個不注意就狠狠地摔了一跤,尖銳的樹杈劃過她的衣衫,打了無數補丁的破爛衣裳轉瞬間就被撕開了一道大口子,冷風呼呼的往裡麵灌,柳沉魚被凍得直打寒顫。
“哈哈哈哈——”
背後忽然傳來了幾道男孩的笑聲,一個十分尖銳的聲音說道,“柔姐姐你看,柳二丫摔倒的樣子好像個癩□□,真的好醜啊!”
一開始喊了二丫的那個女生再次開口,“柳二寶,你再這樣說話,我要生氣了。”
“彆氣彆氣,我錯了嘛,”柳二寶急忙道歉,他敢笑話柳沉魚,卻不敢得罪柳桑柔這個福星。
柳桑柔瞪他一眼,轉身對柳大寶說道,“看好你弟弟,他如果下次還這樣,我以後就不帶你們進山了。”
柳大寶和柳二寶是柳天明的兒子,不似原主有兩個女兒,柳城華隻有柳桑柔這麼一個女兒,柳天明一直以自己生了兩個兒子而感到自豪。
他是非常看不上兩個弟弟家的三個賠錢貨的,平日裡有事沒事就擠兌她們。
但等到柳桑柔身上的錦鯉運展現出來,柳城華家裡建起了磚瓦房,柳天明立刻又轉變了態度。
但因為柳桑柔隻不過是一個小女孩,他一個成年男人不好跟在後麵占便宜,柳天明就把自己的兩個兒子給推了出來,讓他們跟著柳桑柔上山,為自家謀好處。
柳桑柔有些不太願意,可她爸柳城華是一個不懂得拒絕的人,十次裡有八次柳大寶和柳二寶都會跟著她一起。
柳大寶還好一點,作為哥哥也會照顧她,但柳二寶簡直就是一個長不大的熊孩子,稍有不如意就會撒潑打滾,柳桑柔實在是煩他的緊。
語罷,柳桑柔越過叢林走了過去,她抬手扶起了柳沉魚,柔聲問道,“你還好嗎?”
摔得七葷八素的柳沉魚滿臉都是泥,衣服也被劃破了一個大口子,看起來無比的狼狽。
柳桑柔看到後驚呼出聲,“怎麼摔得這麼嚴重?”
她急忙脫下了自己身上的褂子,披在了柳沉魚的身上,“你先穿著,這個天也太冷了,等回家了你再還給我。”
陰冷的寒風被褂子擋在了外麵,身上立刻暖和了起來。
柳沉魚垂下眼眸,沉默不語。
顏色豔麗的褂子裡塞了棉花,針腳縫的很密實,能保證裡麵的棉花一絲都不會露出來,一看就知道是柳桑柔她媽媽親手給她縫製的。
用來做褂子的布是一片完整的,找不出一點兒補丁,甚至布料上連一點兒的毛球都沒有起。
這是一件很新的褂子,有可能才穿了一兩次。
柳沉魚久久地沉默著,不知道該是如何的反應,這份溫暖和母愛,是她從未得到過的東西。
身上有了暖意,胃裡越發的空虛,一陣翻攪的疼痛過後,柳沉魚肚子忽然咕咕的叫了起來。
柳桑柔人如其名,她從兜兜裡掏出來一顆又大又圓的紅果遞到了柳沉魚麵前,柔聲說道,“餓了啊,這個可甜了,給你吃。”
鮮紅的果子躺在白嫩的手掌中心,散發著一股誘人的味道。
“切!”柳二寶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柳沉魚,“你給她果子乾什麼?不過是一個沒爹沒娘的賠錢貨而已。”
賠錢貨三個字深深的刺痛了柳沉魚的眼,她猛地一下抬起頭來,通紅的眼眸發著狠,她用力一把拍掉了柳桑柔手裡的果子,又將褂子脫下來扔給了她,一字一頓說的咬牙切齒,“我不需要你來可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