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肖思從未見過她的這個大師兄,可她來到天衍劍宗也不過短短兩天的時間,就已經從無數人的口中得知了他的英雄事跡。
曾經的她隻不過是一個小乞丐而已,每日的夢想也隻不過是能夠吃飽穿暖,渴望著再也不會餓肚子,不會被人用腳踢著追逐。
如今,這一願望已經得到了實現,她進入了人人趨之若鶩的天衍劍宗,並且還成了天衍劍宗宗主天璣子門下的親傳弟子,師尊和二師兄極儘的溫柔,給她的住所也是那麼的漂亮,她幾乎成為了所有人都羨慕的對象。
肖思有了另外一個夢想,她想要成為像大師兄那樣,保護宗門,保護所有人的存在。
人人都說風光霽月,克己奉公的大師兄以身飼魔,落了個魂飛魄散的下場,他們惋惜,他們遺憾,他們再也不能見到那個驚才絕豔的洛時喻了。
可現在,腦海中那道潤朗的聲音,卻宛若是一顆巨石投進了肖思的心湖,震蕩起濤濤的巨浪,讓她表麵佯裝的鎮定再也堅持不下去。
此時,天璣子的解釋也落在了肖思的耳中,“這就是你大師兄以身飼魔後留下來的那把劍,長空殘雪。”
長空殘雪……
肖思默念著這個名字,注視著眼前寒光凜冽的長劍,不由得牽扯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長劍無聲而顫,劍氣驚鴻遊龍,銀白色的劍芒綿延不斷,猶如拔地而起的巍峨雪山。
白的潔淨,白的無暇。
恍惚之間,肖思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那場大戰,驚鴻一劍化解了騰飛的魔氣,整個天地間都落下一片銀白的飛雪。
她沒有絲毫懷疑那道聲音所說出來的事實,隻因這是長空殘雪劍。
那個隻有極品的冰靈根大師兄才能夠發揮出它極致劍芒的長空殘雪。
在天璣子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數十名新入門的弟子全部都湧了過來。
“這就是長空殘雪?劍塚裡其他的劍放在它的麵前,不都變成了一堆破銅爛鐵?”
“放在這裡十年的時間,劍氣還是這麼的凜冽,果真不愧是大師兄的配劍。”
“咱們來劍塚不就是來挑選配劍的嗎?我能要這把長空殘雪嗎?”
……
一群弟子圍繞著長劍嘰嘰喳喳,幾乎快要把它誇出一個花來。
天璣子目光掃過一眾弟子,慢悠悠地開口,“這長空殘雪,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拿得起的,配劍要選擇貼合自己靈根的才是,和靈根不相符的劍即便威力再過於強大,你們也是無法駕馭的。”
“真有宗主說的這麼玄乎嗎?我不信,我倒要試試看。”
天璣子笑眯眯的看著那名弟子,沉默不語。
那弟子不信邪,雙手抓上了劍柄,然後用力往後一拔,他整個人被劍氣攻擊倒飛出去,長空殘雪劍卻停留在原地,連一聲輕顫都沒有發出。
“哈哈哈哈——”
見到那名弟子的窘迫模樣,其餘弟子都哈哈大笑了起來,語調中飽含著一股對那名弟子不自量力的嘲諷。
那弟子雖然被劍氣震飛了出去,可身體卻沒有受到什麼創傷,他一個骨碌爬了起來,憤憤不平的說道,“嘲笑我?有本事你們把長空殘雪拔/出來呀!”
一群弟子躍躍欲試,掙著搶著要去動手拿那長劍,刹那間,各種哀嚎聲,嘲笑聲不絕於耳。
肖思整個人愣在原地,難道……隻有她一個人能夠聽到遺留在長空殘雪裡大師兄的聲音嗎?
四周紛雜散落,唯餘寂靜無聲。
肖思猛的抬頭看向天璣子,“師尊,我……”
就在此時,她腦海中再次響起了那道潤朗的聲音,“不要說。”
肖思趕忙閉上了嘴,疑惑的在腦海中問道,“大師兄?”
時喻輕歎了口氣,“不要告訴彆人我在劍裡的消息,包括你的師尊。”
肖思看不見時喻的神情,但卻從他潤朗的嗓音中聽出了一絲不易被人察覺到的警惕,肖思的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難道當初大師兄以身飼魔一事,另有隱情?
正當她準備繼續問詢的時候,天璣子回過了神來,“思思,你剛才想要說什麼?”
“我……”肖思雙眼微微眯了眯,藏起腦海中轉瞬即逝的懷疑,衝著天璣子露出了一個笑臉,“師尊,我是想說,我也想試試長空殘雪。”
“師尊不是說我也是極品的冰靈根嗎?正好是和大師兄同等品類的靈根,我想大師兄那樣風光霽月的人,斷然不想自己的配劍最終隻能留在劍塚裡,做一個沒有絲毫用處的破銅爛鐵。”
肖思說這話時一雙眼睛睜得滴溜溜的圓,好似裡麵蘊含著萬千星辰,她的聲音也因為帶著祈求的味道而變得有了那麼一絲軟糯,就好像是肖涵抓著他的手臂撒嬌一樣。
“阿涵……”
天璣子的眼神迷離了起來,他顫抖著伸出雙手,摸上了肖思的發頂,嘴唇呢喃,噴湧的情感馬上就要宣泄而出,可卻又在突然觸碰到肖思眼角紅色的小痣時戛然而止。
這不是他的阿涵。
他的阿涵眼角沒有這樣的一顆痣。
天璣子瞬間收回了手臂,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兩聲,“當然可以,如果你能把這把劍拔/出來,我想你的大師兄他……應該也會很高興的。”
內心也有著其他事情的肖思並沒有發現天璣子的不同尋常,衝著天璣子微微點了點頭後就向前走了上去。
眾弟子也知道肖思是宗主新收的親傳弟子,看到她走過來後不約而同地讓開了一條路。
肖思閉上眼睛,虔誠的對著長空殘雪鞠了一躬,並在心裡默念,“大師兄,得罪了。”
時喻隻是笑笑,“你放心拔吧。”
瘦弱的小手握上了劍柄,隻輕輕一拔,無數弟子拚儘全力也無法撼動分毫的長空殘雪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肖思握在了手裡。
鏘——
筆直的長劍微微一顫,發出了一聲清脆又鋒利的劍吟,那聲音極是悅耳,透露著一股恍若冰雪般的冷意,劍吟中帶著令人為之一顫的寒氣。
周圍爆發出一陣喝彩,就連天璣子也是忍不住連連點頭,“果然不愧是極品的冰靈根,連長空殘雪這等靈劍都願意被你俘獲。”
肖思高舉著長空殘雪,仔細端詳著這把銳利無比的長劍,片刻後,按照心意隨手挽了個劍花,劍紋流轉間,又不斷的發出一聲聲清脆的劍吟來。
冰冷的冷白色劍氣在周邊震蕩,如長虹貫日一般凜冽鋒銳,肖思不由得翹起了唇角,“真是把好劍。”
長空殘雪是原主洛時喻耗費數十年光陰,采集天下至剛至堅之金,融入了雪山之巔最為寒冷的雪水,嵌入了極致冰原冰凍上萬年的堅冰才打造而成,是最適合冰靈根不過的靈劍。
雖然拿在其他靈根的修士手中,長空殘雪發揮不出其十分之一的效力,可因為長空殘雪自身就具有的威力,也是新入門的弟子人人都趨之若鶩的存在。
可靈劍大多有靈,認定了一個主人便不會有其他的改變,一時之間,其餘的弟子神情都有了些許的落寞。
看過了長空殘雪的銳利,劍塚裡其餘所有的劍都變得普通了起來。
可長空殘雪隻有一把,即便他們心中再是憤恨不甘,靈劍也不可能到達他們的手中,隻能憤憤不平的選取了一把適合他們自己,卻遠比不上長空殘雪的劍。
拿到了屬於自己的配劍,所有新入門的弟子都要前去演武場上聆聽師門的訓誡,由教養長老教授他們天衍劍訣入門的訣竅。
肖思跟著一群弟子們從劍塚裡出來,正準備和他們一同離去,天璣子忽然開口喊住了肖思,“思思,你不用去了,你的修行一事,由本尊親自來教導。”
一時間本就對肖思拿到了長空殘血而有些嫉妒的弟子們瞬間就不淡定了,雖然他們當著天璣子的麵不敢明目張膽的討論肖思,可那流轉在眾人之間的眼神,還是讓肖思感到了一絲不適。
“不……”
肖思剛要開口拒絕,不遠處的仙鶴上就跳下了一個人來,赤南轅先對著天璣子行了一禮,隨後開口說道,“師尊身為一宗之主日理萬機,向來是顧及不到我們這些弟子的,以前我和三師弟四師弟的劍訣都是大師兄教的,如今大師兄不在了,弟子定然是要承擔起大師兄的職責才對,小師妹修習的事情,還是應當交由弟子來完成才是。”
說著,赤南轅目光毫無避諱的直視著天璣子,“師尊覺得呢?”
曾經沒有好好的教導他的小徒弟肖涵,這是天璣子隱藏在心中一生的痛。
他原本也以為小徒弟肖涵隻不過是他五個徒弟當中普普通通的一個而已,唯一的區彆恐怕就是對方是一個女孩子。
當小小的幼童正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叫喚他師尊的時候,他毫不留情的把她扔給了自己的大弟子,當長大的少女小心翼翼,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訴說著那些無法開口言說的感情的時候,他冷著臉將她拂開。
天璣子本以為自己這一生清冷絕塵,隻會追求大道,不會為這世間的任何一個人動心。
可直到……
他的小徒弟被魔尊抓走。
身邊再也沒有了那個拉著他的手臂嬌俏著撒嬌的粉衣少女,耳邊再也沒有了令他不勝其煩的嘰嘰喳喳的話語。
再也沒有一個人猛然出現在他身後,甜甜的喚著他師尊,流著眼淚訴說著禁忌的愛慕。
天璣子的心空了一塊。
在十年如一日的孤絕之中,他終於認清了自己的心意,原來他並不是對小徒弟無情。
他隻是……沒有弄清楚自己的心。
可一切終究已經晚了,小徒弟已經不在了。
他無法想象她被魔尊抓走後會受到怎樣非人的折磨,他不敢去想她在孤寂的夜裡哭著喊師尊自己卻從未出現時,該是多麼的絕望。
萬般的情緒無法宣泄於口,強迫的壓抑在心中,最終造就了隱藏在平靜海麵下的滔天巨浪。
赤南轅是小徒弟最喜歡的二師兄,即便他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天璣子也不敢對他懲罰絲毫。
因為天璣子害怕,害怕當有一天他的小徒弟回來的時候發現他是如此的對待了她的二師兄,她會和他生氣。
天璣子不敢做出一絲一毫有可能會使得肖涵生氣的事情。
這十年來赤南轅和三弟子四弟子,走南闖北幾乎踏遍了整個九州大陸想要尋找到肖涵的身影,可他卻因為天衍劍宗宗主的身份而被迫困在了這裡,沒辦法去尋找他的小徒弟。
因著這份壓抑的情感,天璣子根本沒有辦法反駁赤南轅。
他被問得啞口無言,最後隻是無可奈何的拍了拍肖思的肩,“你二師兄說的對,為師還有宗門裡的事物要忙,你的修行問題,還是去問他比較好。”
說完,天璣子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肖思滿心的茫然,總感覺赤南轅和天璣子之間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矛盾感。
但她此時初來乍到,對這些人的性格都不是很了解,隻能把這些疑惑壓進心底,跟著赤南轅一起來到了演武場。
教養長老很快的便傳授了天衍劍決入門的心法,明明長著一張格外年輕的臉,卻像個小老頭一樣背著手在場內到處亂轉。
轉著轉著,教養長老嘴裡猛地發出了一道驚呼,“你就是宗主新收的小徒弟吧?如此高的天賦……”
緊接著,他眼神又是一亮,指著肖思手裡的長劍,聲音顫抖,“這……這該不會就是長空殘雪?”
肖思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是。”
教養長老哈哈大笑兩聲,忍不住拍了拍肖思的肩膀,“好!好哇,太好了!”
語罷,他又湊近了肖思一些,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語調中多了一抹沉重,“這把劍,你既然拿在了手中,便不要沒落了它。”
肖思慎重的點點頭,“請長老放心,弟子會的。”
教養長老這才轉身離開,隨後又開始指點起旁的弟子。
赤南轅衝她豎起了一個大拇指,由榮與焉的說道,“真棒,真不愧是我的小師妹,這麼快就已經入門了。”
肖思羞澀的笑了笑,“二師兄謬讚了,其實我也沒有那麼厲害。”
赤南轅搖搖頭,動作輕柔的在肖思腦袋上敲了一下,“不要這麼妄自菲薄,你是我的小師妹,你值得最好的所有一切。”
“我……”肖思一下子就紅了麵頰,害羞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她長在這世上十多年,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她值得最好的這種話。
赤南轅見小姑娘害羞了,立刻哈哈大笑了起來,“怎麼臉皮這麼薄?”
肖思緊張的不敢看他,“我……我沒有。”
“還說沒有?”赤南轅動作十分親昵的捏了一下肖思的鼻子,又輕笑了兩聲,“罷了罷了,看來師兄在這裡還驚擾到你了,等教養長老講課結束,師兄再來接你吧。”
肖思目送著赤南轅離開,隨後假裝低著頭默背著劍決,腦海中卻是在和時喻對話,小姑娘一張臉上麵無表情,腦海中的語調卻充滿了活潑與驚訝,“大師兄你也太厲害了吧!”
她之所以能夠這麼快的就入了門,並不是因為她腦子轉的有多麼的迅速,也不是因為她的天賦有多麼的驚人,而是因為她有著大師兄的指導。
時喻也替她開心,能夠得到教養長老的認可,肖思在天衍劍宗的日子,絕對會好過的多。
隻因為,這個在所有的弟子眼中看起來都普普通通的教養長老,卻是天璣子嫡親的師兄。
當年前任宗主退位的時候,其實第一的繼位人選並不是天璣子,而是如今的教養長老,隻不過因為教養長老並不擅長處理宗門的庶物,也不喜歡和旁人打交道,這掌門之位才落在了天璣子的身上。
原主是天璣子收的第一個徒弟,但天璣子並不怎麼會教徒弟,原主在滄瀾峰一開始的日子過得可謂是艱難無比。
天璣子早已辟穀,不需要吃東西,可原主卻還是一個幾歲的幼童。
整個滄瀾峰上並沒有其他的雜役弟子,天璣子又不會記得要給原主做飯,原主又冷又餓,幾次三番淪落到去啃食山林裡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