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笳下意識地收回了放在玻璃上的手,然後咬牙轉身離開,她不敢繼續接觸小家夥了。
“啊——”
“啊——”
細細小小的聲音從雲清笳背後傳來,其中還夾雜著一抹明顯的焦急,那個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小孩,他舍不得他的姐姐。
決絕地走在前麵的雲清笳無聲地落了淚,她用力的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哭出來,“對不起……”
還請稍稍再給她一些時間,等她原諒了自私的自己,再去好好的看一眼弟弟。
拐過走廊,雲清笳一路乘坐電梯來到了地下室的太平間,守在門口的老大爺麵無表情地抬起頭,“小姑娘,來看誰呀?”
“我媽,”雲清笳緊繃著一張臉,小心翼翼地說出了母親的名字。
老大爺從藤椅上站起來,打開門對著雲清笳揮了揮手,“進來吧。”
入目是一片冷寂的白色,近乎除了白,這裡沒有了其他任何的色彩。
不大的空間裡,仿佛一切都被白色給包圍,乾淨,整潔,卻也沒有一絲溫度。
雲清笳不由得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又接連哈了好幾口氣。
老大爺衝她笑了笑,“小姑娘第一次來這裡吧,太平間就是這樣,這裡的冷氣開的很足,你就穿了一個裙子,會感覺到冷,也很正常,看一眼就回去吧,這裡不是你能夠長時間待著的地方。”
說完,也不給雲清笳反應的機會,老大爺數著編號拉開了其中的一個箱子,“諾,就在裡麵了,給你五分鐘時間啊,五分鐘過了,你要是沒出來,大爺我就要親自進來逮人了。”
雲清笳愣愣的點點頭,“知道了。”
大爺離開後的整個太平間裡,再也沒有了活人的氣息,除了陣陣深入皮膚的冷,就隻剩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雲清笳目光呆滯的看著那個被拉出來的箱子,卻始終不敢向前走去。
印象裡上一次看到母親,還是四個月前的時候,那時期末考完試的她,高高興興地回家,就看到了母親隆起來的肚子。
她帶著滿腔的怨恨和憤怒,與父母大吵了一架,然後就一頭紮進了劇組裡,整整四個月,在這個過程中,無論父母是打電話還是打視頻,她從來都沒有接過一次。
原本以為她還有許多的時間可以任性,可以肆無忌憚的衝著他們發脾氣,她以為這一次她回來,他們可以好好地探討一下關於二胎的問題。
她在回來的飛機上想了一遍又一遍,她要如何堅定地拒絕撫養二胎,她要如何和他們談判,她想要說一說自己的夢想,甚至是說一說自己的艱難。
可這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變成了空談,她再也沒有機會說出拒絕的話了,因為那個人早已經不在了人間。
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雲清笳向前邁了兩步,在看到那個雙眸緊閉,臉色鐵青,再也不會抄起掃把吼她凶她的中年女人的時候,雲清笳下意識的抬手去擦眼淚,卻發現被手指觸碰到的眼頰上格外的乾燥,她沒有摸到一絲一毫的淚痕。
雲清笳抬手探上了女人那張鐵青的臉,嘴角顫抖了半晌後,扯出了一抹充滿悲哀的笑容,“你看,你總是讓我堅強,讓我不要哭,我現在做到了。”
“即便是看到了你的屍體,我也沒有留下一滴眼淚。”
但是為什麼……心裡卻是這麼的痛呢?
痛得她幾乎都快要呼吸不上來了。
她明明不想這麼堅強的,她想要告訴母親她也怕痛,她也會有自己的情緒,也想哭……
但是現在,來得及嗎?
雲清笳忽然伸手死死地按上了女人的肩膀,“你起來啊!我一點都不堅強,我一點都不聽話,你打我罵我也好,把我趕出家門也好,你起來呀!”
她像個瘋子一樣用力的搖晃著女人,全然沒有電影學院校花的氣度,“你起來……隻要你能起來……”
雙腿漸漸地彎了下去,雲清笳無力的跌坐在了地上,一雙眼眸裡染上了猩紅的血絲,額角的也是根根青筋乍現。
她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絕望地發出痛苦的哀嚎,“我這麼的讓你失望,你起來罵我呀,懲罰我呀!”
“你起來啊……我求你……”
可無論她叫囂也好,哭泣也罷,躺在冰冷的鐵皮箱子裡的女人,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雲清笳整個人縮在一起,帶著滿身的孤寂,“我不反對你生二胎了,隻要你能醒過來……”
“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吱呀——”
太平間的大門被人打開,之前看門的那個老大爺抬腳踏了進來,他緩步走到了雲清笳的麵前,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攙扶了起來,“五分鐘已經過了,小姑娘你超時了。”
雲清笳站了起來,原地走動了幾步,活動了一下稍微有些僵硬的身體,轉身對老大爺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老大爺並沒有生氣,隻是用他那雙蒼老異常的手輕輕拍了拍雲清笳的肩膀,“小姑娘,人還是要往前看的,無論發生了什麼,都要好好的繼續生活下去。”
對於這個陌生老大爺的善意,雲清笳非常的感激,她抬手擦乾淨了臉上的淚痕,衝著他扯出了一抹微笑,“謝謝,我會的。”
即將離開太平間的時候,背後忽然又傳來了老大爺的聲音,“小姑娘!”
雲清笳下意識地回身望去,就看到老大爺依舊是她一開始見到的躺在搖椅上漫不經心的模樣,但卻在她回身的瞬間,老大爺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小姑娘,如果真的不開心,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用勉強自己笑出來的,哭一哭也無所謂,不丟人。”
父母曾經總是教育她,在彆人麵前哭是一種非常丟人的事情,哭泣解決不了任何的事情,隻會顯得她格外的懦弱。
可是現在卻有人告訴她,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笑,哭出來也並不丟人。
不知道怎麼的,雲清笳感覺自己又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淚腺了,她鄭重其事地對著老大爺鞠了一躬,“我會的,謝謝您。”
老大爺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再見。”
走出太平間的,雲清笳忽然覺得自己很累很累,她隨意的在樓梯間找了個台階,也不顧地上臟不臟,便直接坐了上去。
她低著頭慢慢思考,因為父母是老師,所以這麼多年,他們教她的就一定全部都是正確的嗎?
不是的……
雲清笳輕輕搖了搖頭,她不想堅強了,她想做一個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可以有點脆弱的女孩子。
坐了好一會,雲清笳終於感覺自己那顆劇烈跳動的心臟稍微緩和了一些,她這才突然意識到,她出來是要去替父親買飯的,可過了這麼久,她已經全然把這件事情給忘掉了。
雲清笳急急忙忙地跑出了醫院,風一般的迅速買了一些對時喻的傷勢有好處的食物,然後又一溜煙的衝進了病房。
女孩氣喘籲籲地站在病房門口,搖了搖手裡的飯盒,“爸,餓壞了吧。”
時喻輕笑了一聲,“沒有很餓。”
雲清笳撇撇嘴,她才不信。
她拉過小桌板放在床上,然後將飯盒一一地擺在了桌子上,“醫生說這些食物對於你的傷是有好處,爸你可千萬要多吃一點。”
時喻笑著點頭,“好。”
雲清笳見此也很開心,興高采烈地訴說著她在保溫箱裡見到小家夥,小家夥還衝她笑的事情。
可就在這一片溫馨的時候,雲清笳的手機卻突然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方才雲清笳出門買飯的時候並沒有帶手機,顧城的電話在雲清笳出去的這段時間裡接連響了十幾次,時喻手腳麻利的按掉了手機,就好像這手機是他的一樣。
因為一家三口用的都是同一款手機,因此雲清笳並沒有發現被時喻摁掉的是自己的,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有些疑惑的問道,“誰啊?”
時喻麵無表情的抬頭,“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