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牡丹的視線緩緩從屍體挪到了黑袍人的身上,不由得暗暗歎息了起來。
南雲天的麵容還是一如既往的俊朗,可眼前的黑袍人,卻早已經蒼老的不成樣子。
黑袍人一雙幽深的眼眸直直的盯著冰棺中的屍體,怨恨,愛意,冰冷,瘋狂,種種情緒不斷的在他眼眸中閃過,最終化為了一抹期待。
南師兄,我在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倘若你讓我失望的話,便不要怪我狠心了……
心中這樣想著,黑袍人手底下也就這樣做了,他的手掌按在了冰棺上麵,手心中內力不斷傳出,冰塊隨著緩緩融化。
看到這一幕的白牡丹震驚的瞪大了眼睛,難道黑袍人想要直接把屍體取出來?
然而,出乎白牡丹意料的是,黑袍人隻動手融化了屍體腰腹部的那一塊冰。
白牡丹的心頭狠狠顫了顫,忽然有一個極其荒謬的想法浮上了她的腦海,然而還不等她震驚出聲,黑袍人的手便已經探上了南雲天的腰腹間。
他臉上帶著癡迷的神情,一點一點的摸索著,當他抓到一個什麼東西的時,臉上瞬間露出了狂喜。
黑袍人都來不及將手給收回來,便直接衝白牡丹大喊,“我的南師兄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他還是我心目中高風亮節的那個南師兄!他沒有練這本秘籍!也沒有自宮!”
白牡丹神色複雜地看著有些癡狂的黑袍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十分尷尬的衝他笑了笑。
但很快的,白牡丹就連尷尬的笑容也露不出來了。
黑袍人運氣旁邊的冰塊將冰棺封好以後,雙手再次緊緊地抓住了那本秘籍,他神色癲狂,狀若瘋癲,“牡丹,你知道嗎?”
他指著自己臉上猙獰的疤痕無比的欣喜,“我很快就可以恢複到當初的容貌了,有了這本秘籍,我就可以和南師兄一樣青春永駐!”
“我們就可以永遠的在一起了!”
“永遠!在一起!”
白牡丹瞬間瞳孔地震,她猛地撲過去一把拉住了黑袍人的手
,顫抖的聲音中夾雜著萬般的恐懼,“你想要乾什麼?”
黑袍人對著她的眼眸,忽然勾唇笑了起來,他的嘴角揚著一個十分完美的弧度,一如初見的那一年。
“牡丹,我謀劃了這麼久,就是為了和南師兄在一起,馬上就要成功了,你為什麼不為我高興?”
白牡丹聲音哽咽,喜歡了眼前的人三十多年,她根本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他在自己的麵前自宮。
吸了吸鼻子,白牡丹歇斯底裡地喊了起來,“你究竟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這一刀下去,可萬萬沒有後悔的境地!”
但黑袍人卻全然不在意,他臉上依舊帶著燦爛的笑,“牡丹,你應當是懂我的,我對南師兄的心,就如同你對我的心一般。”
“你愛了我三十年,但你不知道,我在四十多年前的時候,就已經覺得要將自己的一輩子都交給南師兄了。”
再說這話的時候,黑袍人的聲音中帶上了無儘的溫柔,似是寒夜裡的一股暖風,吹散了全部的冰冷。
他深深地愛著南雲天,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們在一起,就算是南雲天自己也不行!
白牡丹眼裡帶上了淚,“我為你付出了這麼多!到頭來你的心裡就從來都沒有過我嗎?”
黑袍人輕輕搖了搖頭,“牡丹,你做了南師兄多年的妻子,難道你就愛上南師兄了嗎?”
“可那是你讓我去的!”壓抑在心中多年的委屈一瞬間爆發,白牡丹再也忍受不住地哭了起來,“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你還讓我去勾引南雲天嫁給他,我全部都按照你的意願做了,你怎麼能……”
“自宮”兩個字被白牡丹咬碎在唇齒間,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黑袍人隻是淡淡的笑,“牡丹,你要知道,南師兄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人,我願意雌伏在他身下,這個東西有沒有,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
“寒大哥……”白牡丹悲哀的喊了一聲,隨即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如果你非要……非要自宮的話,我就死在你的麵前!”
白牡丹想賭一把,三十多年的相知相伴,黑袍人心中是否稍微有那麼一點她的存在?
然而,黑袍人終究是讓白牡丹失望了,他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像打發叫花子一般,連敷衍的安慰都沒有。
“牡丹,你要聽話。”
僅此一句,聲音冰冷,沒有一丁點的關心。
白牡丹的心,在這一刻徹底的冰冷了下來,沉入了萬丈深淵裡,再也無法爬出。
“哈哈哈哈——挺好的。”白牡丹突然笑了起來,笑容堆了她滿臉,格外的燦爛,甚至是有些瘋狂。
“什麼?”黑袍人感覺到了一絲懷疑,他垂眸看向白牡丹。
她突然又收斂了笑容,神色徹底的歸於平靜,仿佛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當啷——”
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將一大塊冰磚砸出道道裂紋,白牡丹深吸一口氣,“寒大哥,我祝你心想事成。”
說完這話,白牡丹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黑袍人愣愣的站在原地許久,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
在他的印象裡,白牡丹永遠都是溫溫柔柔的,對於他吩咐的事情哪怕是拚儘全力也要做到完美,她從未在他麵前流露過一絲一毫的負麵情緒。
可現在……
多年來的習慣並沒有讓黑袍人引起警惕,他隻是走過去撿起了那把白牡丹掉落的匕首,然後又回到了冰棺麵前。
隔著厚厚的冰層,他愛憐的拂上了南雲天的側臉,眼中帶著癡迷,“南師兄,你放心,等我神功大成恢複了原本的容貌,我立刻就讓你從這裡出來。”
“到那個時候,我們就像當年一樣,一起練劍,一起闖蕩江湖,我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
“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隨著黑袍人的話音落下,他手中的匕首也高高的舉了起來,刺目的光芒閃過,鮮血穿透黑色的長袍流落在潔白的冰塊上。
黑袍人嘴裡發出一陣痛呼,但他臉上卻帶著淺淺的微笑,“南師兄……等
我……”
——
晚風襲來,吹動燭火葳蕤。
靈清穿著一身夜行衣打開了靈玉的房門,在對方發出呼喊聲之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噓——是我!”
靈玉眨巴著眼睛,“師姐你怎麼來了?”
靈清指了指自己背上的行囊,“我們不能繼續留在師門裡了,必須要離開這裡,否則的話,我們兩個都活不下去。”
雖然當著師父的麵,師祖暫時饒過了她和小師妹,可隱藏在黑袍下麵的那雙充斥著惡意的眼神卻牢牢地落在了靈清的心底,讓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忘記。
一個隱瞞了全江湖將近三十年的秘密被她發現,她又怎麼可能還可以安然無恙的活下去?
靈玉有些遲疑,雖然她也埋怨自己和師姐被師門拿來當做棋子,可如果就這麼一走了之,她還是覺得有些對不起撫養她們長大的師父,“可是……”
“沒有可是!”靈清十分堅決的反駁,“繼續留下來,我們隻有死路一條,就算師父願意保我們,但如果我們是意外身亡呢?”
“江湖之人,平白無故死去的不計其數。”
靈玉有些被勸動,她眨了眨眼睛,“可天下之大,我們又能去哪裡呢?”
梅山派收養那麼多孤苦無依的孤兒並不是沒有緣由,女子在外行走不會惹人注意,更何況是一些幼小的孩童。
她們早就知道,化名為牧氏師徒的三人中那個名叫牧涉的,就是當初在大火中活下來的荊涉。
那人即便背負著血海深仇,可還是願意解救下她們兩個弱女子,她們雖然偷走了秘籍,但隻是給他們三人下了無法動彈的軟筋散,並不會給他們本身帶來傷害。
靈清也不確定時喻三人會不會因此而記恨上她們,可現在除了時喻,她們也沒有了其他能夠投奔的地方。
靈清想了想,最終還是堅持道,“去找荊涉。”
——
再次打走了一波人的追殺,南璟累得有些氣喘籲籲,就算他武功再高,南鷹堡的防禦再牢固,可也抵不過這麼一輪又一輪的車輪戰啊!
手中的長劍被無情的丟在地上,南璟的眼中閃過些許的憤恨,“這就是你的好弟弟做的好事!”
荊離嫣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秋水瞳中一抹淺淺的怨恨轉瞬而逝,頃刻之間又化為了濃濃的擔憂,“夫君喝杯茶,
緩解一下吧。”
細白的雙手輕輕地按上了南璟的肩膀,“小弟埋怨你殺死了爹娘,如此做則算是情有可原。”
“嗬!好一個情有可原!”南璟泛紅的雙眸直視著前方,“是你爹先殺了我的爹娘,他倒是好大的臉恨上我了!”
荊離嫣微微一歎,“小弟還年幼,不懂事,夫君就請多擔待擔待吧。”
說完這話,荊離嫣微微俯身在南璟側臉上輕啄了一口,“我在這裡替小弟給夫君賠個不是?”
南璟眸色驟然加深,直接將荊離嫣打橫抱了起來,“還是我的嫣嫣乖巧懂事,看在你的份上,我就再饒了荊涉一次。”
細細密密的吻接連不斷地落下下來,荊離嫣被迫承受著一切,燭火搖晃,燈影綽綽,轉瞬之間呻\/吟,低吼交織成一片。
事閉,南璟摟著荊離嫣輕輕地替她按著肚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閒話,“我們成親這麼久了,這裡什麼時候才會有一個崽子?”
低沉又富有磁性的聲音,落在荊離嫣的耳中卻仿佛是魔鬼的低吟,南璟的視線未曾落在荊離嫣的身上,她微眯著的眼眸中迸發出強烈的仇怨。
荊離嫣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沒落,“你也知道,我自小就身體不好,連練武都沒有辦法,又怎麼能孕育子嗣呢?”
南璟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忙開始細細的安哄荊離嫣,“是我該打,孩子的事情就自然而然,我以後再不會說了。”
荊離嫣破涕為笑,“孩子的事暫且不說,這一波又一波衝著你來的殺手,又該怎麼辦呢?”
南璟捏了捏荊離嫣的鼻子,“我倒是有個辦法,隻不過需要嫣嫣你的配合。”
把玩著南璟頭發的手指稍稍頓了頓,“你說。”
南璟將荊離嫣抱得更緊了一些,“你弟弟有那所謂的秘籍,你也可以有啊,都是藏劍山莊僅存的活口,憑什麼荊涉有秘籍,你就沒有呢?”
“如今無數的門派都聚集在了禹州城,這武林大會,也有必要提前召開了。”
——
禹州城——
從四麵八方被武林秘籍吸引而來的江湖中人如蜂蛹一般的都聚集在了這禹州城中。
時喻居住的酒樓裡,人聲鼎沸。
“你聽說了嗎,那個什麼龍門鏢局所說的拿了南璟的腦袋就交出下半部秘籍的事情是假的!”
“我早就知道了,哪裡需要你來告訴我,咱們的盟主夫人可是說了,這秘籍呀一分為二,上半部確實是在她弟弟的手中,可是那下半部,卻是在盟主夫人手中拿著呢。”
“可不是麼,咱們努力了這麼久,就為了半部秘籍?”
“那沒辦法,姐弟倆一個要報仇,一個要保仇人,這秘籍可不得分家了?”
“慢慢看吧,這武林大會既然要提前召開了,到時候無論是荊涉也好,荊離嫣也罷,肯定都會把自己手中的半部秘籍拿出來的,咱們啊,靜候佳音就行。”
……
“這簡直是在放屁!”荊涉氣得吹胡子瞪眼,“這個荊離嫣,我真的懷疑她根本不是爹你親生的,否則怎麼能如此的愚蠢?”
時喻幽深的眼眸掃過討論的熱熱鬨鬨的大堂,十分平淡的開口,“何至於跟他們置氣?”
“我就是氣不過嘛!”荊涉攥緊了拳頭,“她怎麼……怎麼就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這個盟主夫人的位置上?她怎麼能和南璟好好的過日子呢?”
時喻搖著頭笑而不語,經過這一段時間在禹州城的走訪,探查了所有有關荊離嫣的事跡,時喻可不覺得原主的這個女兒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戀愛腦。
荊涉還在義憤填膺,時喻有些無奈的拉了拉他的胳膊,“沒必要和這些人置氣,武林大會召開在即,到時候是人是鬼,必定都會現出原形。”
牧雲也學著時喻的樣子笑著搖頭,“有師父在這裡,師兄又何必著急?”
荊涉恨恨地撇了撇嘴,“我就是有些氣不過,她明明是我的親姐姐……”
因為南璟所言他們那裡有秘籍的下半部,探查時喻三人的人數也越發的多了起來。
為了安全著想,他們便
退了一間房,三個人住在了一起。
寂靜的夜裡,一輪孤月無端的掛在空中,周邊沒有一絲雲彩,天色如同被層霜染白,淒清的枝椏在寒風的吹拂下發出陣陣哀鳴。
寒風卷過群山,帶著浸入骨髓的寒意吹打在門扉之上。
忽然,走廊上響起了陣陣細碎的聲音,像是輕緩的腳步徐徐踩過,最終停在了時喻他們居住的房間門口。
時喻的眼眸睜開,墨黑的瞳孔中蘊著淡漠和平靜,一瞬不瞬地盯著房門。
很快的,在他的視線中出現了一抹淡淡的銀亮,匕首在插銷處輕輕劃了劃,房門便被打開了來。
就著沉靜的夜色,時喻看到了兩個穿著夜行服的身影。
正當那兩人偷偷摸摸地往裡麵走的時候,床邊的燭火卻忽然被點燃,躺在床上睡著的三個人同時坐了起來,六隻深邃的眼眸正在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們看。
靈清呼吸一滯,眼看著荊涉要去摸手邊的刀,她猛然一下去掉了臉上的黑巾,“彆動手,是我。”
荊涉本就深邃的眼眸越發的深沉了起來,他捏著劍柄的手沒有絲毫的鬆動,“你們還敢來!”
靈清也知道自己偷了人家的秘籍,給他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如今不由得拿出了最為真誠的態度,“實在是抱歉。”
“但我們偷秘籍確實是身不得已,而且當初我們被魔教的人追殺也是確確實實的事情,我們根本不知道這背後有師門的設計。”
“所以……”時喻坐直了身子,冰冷的眼神落在靈清的身上,“你這次來找我們,是有什麼目的?”
靈清呼吸一滯,可一想到黑袍人那雙冰冷的眼眸,她又不得不咬牙說出自己的訴求,“我們這次真的沒有彆的目的,我隻求牧前輩,能夠救我和小師妹一命。”
時喻唇角輕抿,淡淡吐露出三個字眼,“憑什麼?”
靈清閉了閉眼,在生命的威脅麵前,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她緩緩開口說道,“我們之前的所作所為都是受師祖排遣,我也是在這次回到眉山派以後才發現了他的秘密。”
靈清昂起頭,一瞬不瞬的盯著時喻,“我們的師祖是個男人,而且,銀票上的那個字,是榮。”
時喻心頭一顫,一個塵封了三十多年的名字緩緩在他心頭浮現,“榮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