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計劃逼宮的時候,他們也想過,或許可能不會成功,那個時候的他們隻覺得不成功,便成仁,大不了人頭落地不過一個碗大的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可當真劊子手舉起了屠刀,對準了他們的脖子的時候,他們心中還是害怕了起來,深入骨髓的後悔伴隨著恐懼,一點一點的爬滿了整個頭皮。
身體開始顫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器官都在叫囂——他們還不想死!
但這世上終究是沒有後悔藥的,劊子手手中的屠刀狠狠斬下,頃刻之間,身首就分離了開。
滾落在地上的腦袋上的眼睛怒睜著,即使沾上了許多的塵土,卻依舊是死不瞑目。
隻不過,他們究竟會不會瞑目,已經沒有任何一個人在乎了。
濃烈的血腥氣息隨著風飄向遠方,漸漸飄進了一處滿是頹圮的院落裡。
一個渾身臟汙,胡子拉碴,滿眼渾濁的男子就那般大喇喇躺在地上,仿佛是失去了靈魂一樣。
他的鼻子猛地吸了兩口,忽然整個人一下子坐起來,他雙手瘋狂的垂著地,“來人!來人!”
過了許久,一個老太監從後院跑了過來,他身上的衣裳雖然破舊,但卻洗的很乾淨,不過那一雙眼睛和坐在地上的男子一樣的渾濁。
此時的他似乎是被打擾到了做什麼事情,臉上帶著無儘的不耐煩,“吵什麼吵?你以為你還是高高在上的二皇子呢?若不是因為你是皇子,今天菜市口斬首的那群人裡就應該有你的份,摸不清自己幾斤幾兩,還在這吵吵鬨鬨!”
言煜歡猛得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誰被斬首了?”
那太監嗤笑一聲,“當然是逼宮造反的那些人嘍,你該不會以為他們犯下了如此大罪,還可以好端端的活著吧?”
似乎是擔心對言煜歡的刺激還不夠,那太監專挑戳他心窩子的話來說,“曾經追隨你的人都已經被斬首示眾了,以後你就好好的在這呆著吧,少在那擺你二皇子的譜,我告訴你,你這輩子呀,都將會被困在這方寸之地,不得外出,直到你死。”
“不可能!”言煜歡像瘋了一樣的向那太監衝了過來,“你少在那胡說八道!”
太監冷冷一笑,“我隻不過是說事實罷了,信不信由你自己。”
“不可能……”言煜歡似乎還是不太相信,他整個人狀若瘋癲的喃喃自語,“外祖他是丞相啊!他怎麼可能會死呢……怎麼可能……他要救我出去的,他要扶持我登上皇位的,我才是帝王,我才是大夏最尊貴的皇上!”
“嗤——”太監直接笑出聲來,“你就少在這裡做夢了吧,陛下都已經登基許久了……”
太監話未說完,言煜歡猛的一下抓住了他的胳膊,“那我母妃呢?她怎麼樣了?她怎麼樣了啊?!”
“哦~”太監長歎一口氣,“你說的是曾經的皇貴妃娘娘吧?”
“對對對!”言煜歡忙不迭的點頭,“她怎麼樣了,你快說啊!”
太監冷冷一笑,幽幽地盯著他,“當然是……死了,逼宮的那天就死在你的麵前,你難道忘了嗎?”
懶得繼續和言煜歡說話,太監直接用力將自己的胳膊從他的手裡抽了出來,最後一把將言煜歡推倒在地上,“我還有事情要忙,以後沒事少在那喊我,聽到沒有?”
言煜歡愣愣的呆在原地,一雙眼睛仿佛是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死了……全部都死了……”
“哈哈哈哈——”說了兩句話,言煜歡突然發瘋般的大笑了起來,“死了好,死了好啊!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這可真是太好了!”
太監見他徹底的瘋了,暗罵了一聲晦氣,隨後大踏步離開。
言煜歡摔倒在地上,可他卻絲毫沒有要爬起來的意圖,隻是仰麵躺著哈哈大笑著,像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
外麵熱鬨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月色濃鬱的幾乎看不到一點光亮。
狂風卷地,暴雨突降。
黃豆大小的雨點劈裡啪啦的砸在言煜歡的身上,可他卻仿佛沒有絲毫的感覺一樣,任由大雨的衝刷。
瀟瀟的雨幕裡,言煜歡就像是一個死人一樣躺在那裡。
過了許久,他的手指微微顫了顫,怒睜的眼睛也眨巴了一下,可他卻始終沒有起來的打算。
似乎是躺著直麵被雨點砸,有些不太舒服,他艱難的翻了個身,竟是直接趴在了地上。
大雨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仿佛是天上的天河水倒灌下來,很快就在言煜歡周身積聚起了一灘水窪。
水麵漸漸地漫過言煜歡的口鼻,直至將他整個人都給淹沒。
這個院子太過於破舊,連綿的大雨打濕了房頂,到處都在滴滴答答的露著雨,那太監實在是無法入睡,蹙而想到言煜歡居住的房子似乎沒有那麼的破舊,起身就撐著傘向著言煜歡居住的地方走來。
原本是想要找一個稍微能夠住人的地方,卻沒想到,在走路之時卻被一個東西給絆倒,等他渾身濕透的摸到地上絆倒他的那個東西的時候,卻發現這哪裡是個東西啊,明明是早已死去多時的言煜歡!
太監幾乎是被嚇得魂飛魄散,馬不停蹄的前去宮中報信。
言初霽聽著下麵的人稟報了言煜歡的死訊,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他知道了。
卻又在小太監即將出去的時候叫住了他,“這件事情,不要讓父皇知道。”
——
第二天的早朝之上,言初霽洋洋灑灑的訴說了一番公孫瓚和袁英的功績,直接誇特誇,仿佛是要將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詞彙都運用在他們二人的身上。
誇獎完畢以後,當屬論功行賞。
對於多年前就在東宮當幕僚的公孫瓚,言初霽絲毫沒有在乎他商人之子的身份。
正好蘇鴻等人因為造反一事被斬首示眾,丞相和大將軍的位置都空了出來,言初霽便直接讓公孫瓚和袁英頂上了。
更是在文武百官震驚的目光中,言初霽直言道,“袁將軍的虎符,便繼續由你來保管吧,朕覺得它隻有在袁愛卿的手裡,才能夠發揮它最大的價值。”
話音剛落,公孫瓚和袁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震驚。
軍權可不是什麼人能夠指染,更何況才剛剛發生了逼宮造反的事情。
但這位年輕的帝王,似乎和太上皇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是從不會貪戀任何權勢的人。
隻要是有野心,他便會為他匹敵相應的能力。
似乎世間萬物都不曾被他放在眼中,一切權勢也隻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這一舉動,讓袁英本人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畢竟手中握著這麼多的兵馬,倘若他想要造反自己登基,也並不是一件太過於艱難的事情。
然而那年輕的帝王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便這樣托付了兵權。
一時間,袁英眼尾微微染上了水色,他有點擔心,自己會愧對言初霽的信任。
然而,那位年輕的帝王隻是輕輕搖了搖頭,“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玄愛卿,朕相信你。”
在袁英激動的目光中,言初霽展眸一笑,“袁愛卿,這大夏的天下,朕便要靠你了啊。”
袁英跪的筆挺,麵容滿是堅毅,“陛下放心,微臣願肝腦塗地,隻為陛下分憂。”
然而,令二人想不到的是,為了這一次的封賞,他們一奮鬥,就是一輩子。
當他們滿心滿眼的想要為陛下分憂,每天忙的腳不沾地,隻不過不惑之年,便已兩鬢生了華發,看到那明明比他們小不了多少,卻依舊滿頭青絲的皇帝,終於意識到了哪裡不太對勁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聽從時喻的話,將所有任務都交給手下人去辦的言初霽躺在禦花園的搖椅上吃著葡萄,身邊還有宮女太監為他打著傘。
隻覺得一個字——爽!
深刻體會了一番擺爛的好處的言初霽在自己的長子成年的這一年,毫不留情的學著時喻將皇位傳給了長子,隨後就帶著一大批人馬,追上了滿四處遊曆的時喻。
因為言初霽已經成為了皇帝,時喻就將原主後宮那些沒有子嗣的妃子全部都放出了宮去,還給了大批量的金銀珠寶,讓她們能夠在自己家裡頤養天年。
而有三皇子和小公主的梅妃,則是跟著時喻一起遊覽起了大夏的大好河山。
這兩個小孩原本因為逼宮的時候被當成了人質,可是產生了好一段心理陰影,見到人就害怕,怯生生的。
但當言初霽再次看到這兩個弟弟妹妹的時候,就發現他們身上的膽怯已經完全不見了,剩下的隻有豪爽和大方,明媚的少年人身上仿佛充滿著無儘的朝氣。
言初霽很是羨慕,小心翼翼地挪到時喻的麵前,“父皇,我已經將皇位交出去了,這下你可不能丟下我了呀。”
馬車軲轆軲轆的往前走,風裡傳來一道慵懶的聲音,“好。”
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時喻這個原本身體不好的太上皇,卻成了大夏皇朝當中活的時間最長的一個皇上。
言初霽五十歲頭發斑白的時候,時喻健步如飛,滿頭找不到一根白發。
言初霽六十歲再也騎不了馬的時候,時喻身體倍棒,騎著馬兒疾馳千裡。
言初霽七十歲走路都需要有人攙扶的時候,時喻精神矍鑠,一次性爬一百級台階都不帶喘息。
言初霽八十歲再也走不動,必須要返回皇宮修養的時候,時喻坐在馬車上提筆寫下遊記。
言初霽九十歲再也堅持不下去,在一個旭日初升的早晨,永遠離開人世的時候,時喻握著他的手,“我兒放心,我還能再玩他個幾十年。”
當言初霽的兒子也成為一抔黃土,兒子的兒子都已經老態龍鐘的時候,時喻還健健康康,有那閒心怡弄曾孫子。
當言初霽的兒子的兒子的兒子都要閉眼的時候,時喻還是仙風道骨的帥老頭一枚。
這下就連2333也忍不下去了,他終於衝破了時喻關他的小黑屋,“我的宿主哎!你要是再不走,他們可要把你當成妖怪了!”
時喻微微歎了一口氣,擺爛的日子這麼舒坦,怎麼就不能讓他多過一段這樣的神仙日子呢……
但任務還是要做,時喻隻能無可奈何的答應2333,“行了,走吧,下一個世界。”
第二天當前來喊時喻起床的小太監發現他的身體已經涼了後,立刻稟報了當時的皇帝。
小皇帝穿著一身龍袍站在時喻的麵前,沉沉的吐出了一口濁氣,眼中還有淚花閃爍,“可算是死了,太不容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