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陶姑姑又一次“冤枉”了沈清月。
沈清月卻嬌顏含愧,道:“也就是昨天的事,我和妍姐兒在甬道上一道走路說話,鄭重交代了她,丫鬟們都瞧見了。我本想著,和她畢竟是親姐妹,叫她替我帶個話兒也未有不妥。不過也確實是我的疏忽,此事該我親自來同您說的。”
荷包的事,沈清月明明是受害者,若她不願再麵見陶姑姑,托人帶話也未為不可,但她不僅語氣客氣,還將所有的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
陶姑姑越發難堪,她目光閃躲,有些不自在地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你既另尋老師,便專心跟著二夫人好好學習……倘或蘇繡上有什麼不懂的,也可以來問我。”
沈清月眸光微亮,聲音高了些許,歡喜道:“學生求之不得。”
陶姑姑心情微妙地點了點頭,她不禁審視著沈清月,就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眼前這個學生似的,她沉默了一會子,才道:“你自去忙吧。”
沈清月福一福身子,微微一笑,便回了雁歸軒。
春日杏花似雨,梨花如雲,繽紛落英鋪滿地,飄著一路的香氣。
下午,陶姑姑去繡房的時候,單獨叫了沈清妍,質問她為何不主動告知沈清月不來繡房學刺繡的事兒。
沈清妍一臉茫然,道:“姑姑,您在說什麼?學生怎麼知道老夫人許了月姐兒不來繡房的事?月姐兒又沒告訴我。”
陶姑姑露出懷疑的目光,稍一猶豫,便選擇了信任沈清月,畢竟沈清妍已經騙過她一次,是不可信之人!
她狠狠地擰著眉,朝沈清妍憤怒拂袖,道:“妍姐兒,你太令我失望了!”
沈清妍不解地皺著眉,道:“陶姑姑,您到底……”
“夠了!回你位置上去吧,我要上課了。”陶姑姑無情地打斷了沈清妍,冷酷地走到講桌前,肅起神色授課。
沈清妍憋了一肚子氣,卻不敢頂撞陶姑姑,隻好乖乖溜溜地坐回去,她不甘地拿起針線戳向繡麵,猜也能猜到,一定是沈清月在背後搗鬼。一個不留神,針紮在她指頭上,登時冒出一顆血珠兒,落在了繡麵上,迅速暈染開,成了汙點。
下午學完女紅,陶姑姑收起姑娘們的繡麵檢查,輪到沈清妍的時候,她直接將繡作扔了回去,道:“這樣臟的東西,怎麼能看?!”
沈清妍抬頭看著陶姑姑,以前她也有不小心弄臟繡麵的時候,陶姑姑從來都是偏愛她,從不計較,今天卻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無情地落她的臉麵!
陶姑姑語氣嚴肅地道:“今兒晚上回去,重繡了給我。”
沈清妍深吸一口氣,忍住了脾氣,低著頭撿起繡作,吸了吸鼻子,起來福身認錯,又拉著陶姑姑的袖子,和從前一樣撒嬌道:“姑姑,我知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會弄臟繡麵。”
她兩根手指頭扯著陶姑姑的袖口,輕輕地搖晃著,霧蒙蒙的雙眼楚楚可憐。
陶姑姑乍然想起沈清月不卑不亢、從容不迫的樣子,與沈清妍略顯心機的小女兒家姿態截然不同,她這回並不買賬,厭惡拂開了沈清妍的手,冷聲道:“知錯就改是好事,明兒給我的繡麵,可再不要弄臟了。”
沈清妍麵色一僵,緊緊地攥著帶血的繡作,頭上的金鑲玉步搖隨風飄動,垂著的兩顆玉石珠子叮當作響。她身邊的小娘子們紛紛收拾自己的東西,恍若未聞,但她仿佛已經從她們的背影看到她們臉上的譏笑之色。
出了繡房,沈清妍並未回穿柳堂,而是直接去了吳氏的院子。
吳氏一瞧見沈清妍,連忙道:“你怎麼上我這兒來了,怎麼還不回去抄寫佛經?”
沈清妍眼淚嘩嘩地流,三言兩語將繡房的事兒說清楚了,吳氏這幾日氣得多了,聽到這點小事反而不氣了,她麵色憔悴卻不失冷靜地道:“你丫鬟的繡技跟你差不多,這個叫她們帶繡就好了。陶娘子是你的先生,她可以罰你,卻不能趁著老夫人罰你的時候為難你,這是打沈家的臉,你隻要不經意地叫她知道你受罰的事就好了。”
這個法子可行,但是等老夫人的處罰過去了,陶姑姑隻要合情合理地針對人,沈清妍根本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而且女紅是老夫人請了人來教家裡姑娘們學的,即便是吳氏,也不可能做主讓沈清妍不學。
沈清妍越想越窩火,眼淚流個不停,吼道:“都怪沈清月!她最近怎麼變得這麼厲害了,我恨死她了!”
吳氏眉頭攏著,她也納悶的很,為什麼乖順怯懦的沈清月,突然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她神色認真地道:“總之……不能再將她當原來的沈清月看待了。”
沈清妍掉著眼淚,緊緊地抓著吳氏的手,哀求道:“娘,你快點兒想辦法,再叫她害我,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女兒一哭,吳氏登時心軟得不得了,她正為了內宅之事焦頭爛額,縱使有主意,也沒有法子立刻就使出來,她隻好先匆忙應下兩句,便催著沈清妍道:“你先回去抄佛經再說,耽擱了時辰,就像欠了印子錢,越還越多。”
比起看得見的高山,還是無底洞恐怖更叫人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