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立刻打扮了起來,穿了件平常從未穿過的衣裳,簪了沈世興給的金簪,叫丫鬟拿上她的麵紗和帷帽,抱著好幾卷提前準備好的字畫,趁著林媽媽沒來雁歸軒之前,去了萬勤軒。
正好這時候沈世興要上衙門裡去,沈清月問他:“父親,女兒正好想將幾幅字畫裱一裱,順便買幾本書回來,可否與您一道出去?”
沈世興一眼就看到了沈清月頭上的金簪子,這簪子女兒都戴了好多天了,必是非常喜歡才是,他心裡高興,道:“可以,你帶上丫鬟便是,早去早回。”
沈清月心中一喜,跟著沈世興出門,便不必稟了其餘長輩,林媽媽也無可指責。她示意春葉跟緊,與沈世興並肩而行,父女兩人坐了兩輛馬車,一道從角門出去了。
快出大時雍坊的時候,沈世興下了馬車,挑開沈清月的車簾子,同她道:“這附近就有幾家裝裱字畫的鋪子,我叫我的小廝領你去挑一家。”
沈清月已經戴上了麵紗,她道:“不必,女兒知道一家鋪子裡的師傅裝裱手藝很好,女兒自己能去。”
沈世興見沈清月這般注重身份,戴上麵紗不露容顏,身邊有丫鬟和車夫,何況此處離沈家並不算太遠,又是天子腳下,他便放心了許多,隻叮囑她早些回去,便上了馬車,去衙門裡點卯。
沈清月放下簾子,吩咐了車夫在青石齋的附近停下,她給了車夫幾個錢,叫他自去消遣,她說她要和丫鬟在外吃一杯茶才回來。吩咐完,她讓春葉抱著字畫,同她一道在青石齋對門茶樓的二樓,尋了個雅間坐下,點了一壺女兒茶。
青石齋是間賣書畫、裝裱書畫的鋪子,前一世沈清月做張家宗婦,少不得要替張軒德準備一些高雅之物做禮送人情,她找尋了好幾家店鋪,這一家的胡掌櫃為人敦厚,辦事非常穩妥,價格也很實在,她便常常來此處買或出售字畫。
來得多了,沈清月同胡掌櫃便有了私交,後來才知道,他鋪子裡賬房先生,原來是周學謙外祖父家的老仆。
周夫人雙親離世後,福順胡同隔壁一條胡同的祖宅還在,雖然老破小,但總有回來的一日,便留給了忠厚的老仆打理,那老仆會做賬,除開照看老宅,還在青石齋找了賬房先生的活計。
沈清月前世到青石齋去的時候,偶有見過幾次賬房先生,念著與周家的親戚關係,便會聽他說上幾句話。
賬房先生常在沈清月麵前誇周學謙賢孝,說他每逢回京,都會提著好酒和茶葉去看他,隻可惜命運不濟,娶的兩任妻子相繼離世,名聲不好,仕途也不順,委實叫人扼腕歎息。
沈清月和賬房先生說過的話不多,加之老賬房常把這幾句話掛在嘴邊,她也就記得格外清楚。
倘或老賬房說的是真的,周學謙入京以來第一次出門,必然要來看他,如果要算上買酒和茶葉的時間,應當比她晚些到才對,她隻要在茶樓裡盯著青石齋的門口等他來便是。
若今日等不著,那便明日再等。
沈清月端起青花瓷茶杯裡的女兒茶抿了一口,登時皺起了眉頭,搖頭跟春葉說:“陳茶,澀的很。”
這廂主仆二人臨窗而坐,說著話,對麵的青石齋二樓,胡掌櫃和顧淮也坐在窗前聊天。
胡掌櫃一張圓臉看著很是誠篤可信,他望著顧淮笑道:“老爺托我問一問公子,秋闈將至,可有什麼困難之處沒有?”
顧淮麵前放著待鑒賞的幾幅字畫,和一杯上好的碧螺春,茶水幽香甘甜,一看便是今年的新茶,他從容道:“叫大人寬心,並無艱難之處。”
他餘光往外看去,正好看見對麵茶樓的主仆二人,青石齋比對麵的茶樓要高一些,青石齋裡的人看得到茶樓裡的情況,茶樓那邊卻看不到青石齋。
顧淮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沈清月和她的丫鬟,並且看到她們跟前的桌麵上放著好幾卷書畫。
難道是要來裝裱字畫的?
可為何卻跑去青石齋對麵的茶樓喝茶,不疾不徐又往樓下張望的樣子,似乎在等人。
顧淮的腦子裡閃過許多種猜測。
胡掌櫃似乎未覺顧淮的一時失神,他憨憨一笑,道:“我聽說公子又要教書又要教棋,舉業要緊,公子切莫舍本逐末,當分得清輕重緩急才是。”
顧淮握緊了手裡的茶杯,眼眸半闔,並未答話。
胡掌櫃微皺眉頭,瞧著他,又叫了一聲:“顧公子?顧——”
顧淮登時抬頭,定了神色,頷首道:“好,晚輩明白,多謝掌櫃叮嚀。”
青石齋樓下的店小二說話的聲音忽然大了,店子裡來了客人,胡掌櫃起身衝顧淮笑一笑,看著桌麵的畫,道:“勞煩公子,我先下去了。”
顧淮起身目送胡掌櫃,待人走了,他的目光又看向了窗外,此時對麵的人卻已經不見了,他走到窗戶邊往下看,沈清月正帶著丫鬟朝青石齋走來。
他眉頭微皺,當即明白過來,沈清月是為了青石齋樓下那個客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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