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燈節夜過去後, 很快便是除夕夜。
沈清月在除夕夜之前見過了她手裡的幾個掌櫃, 分彆封了十兩的紅包,另給羅媽媽二十兩的封紅, 還問羅媽媽真定的事兒有沒有新消息, 羅媽媽自然說沒有,她便放了羅媽媽回家去和家裡人團圓。
羅媽媽說要等到和沈清月過了除夕再走。
沈清月知道羅媽媽大概是放心不下沈世興妾侍的事,便打發了小廚房的兩個“冬”丫頭回大廚房。
沈世興在年前低調地納了兩房妾, 連酒都沒有擺, 隻給了些錢, 叫大廚房買些酒給各院送去, 便算納了妾。
有了妾侍服侍, 沈世興也不好住書房裡, 便又住回修德院, 離沈清月的院子倒不大遠。
兩個妾侍則搬去了吳氏的院子裡, 住廂房,康哥兒再不好跟著吳氏住,搬去了前院和沈清慧的小弟連哥兒一起住。
沈清月身邊有不少人照顧,沈世興的妾侍也納了, 羅媽媽便放心走了。
兩個妾侍在沈家學過規矩,又在沈清月的廚房裡待過一段日子, 沈世興怎麼待沈清月, 沈家人在燈節之後怎麼待沈清月, 她們兩個都看在眼裡。如今她倆敢在沈世興麵前說話, 卻不敢在沈清月跟前多說一個字。
吳氏成天和妾侍住一起, 情緒十分不好,她倒是想端著正室的身份卻磋磨人,奈何沒有精力,兩個妾侍當下還十分老實,倒是她自己心裡受了不少折磨。
除夕夜的時候,又下了一場大雪,沈家人一道在花廳裡吃了年夜飯,除了身體不好的柳氏和吳氏,所有人都出席了。
飯罷,沈清月等老夫人乏了回去之後,便也早早地回了院子,和幾個丫鬟一起守夜。
白天的時候,丫鬟們早早地換了門神,掛上了新年畫,夜裡一落雪,院子外隱隱傳出一陣鞭炮聲,除夕的氛圍倒是更濃了。
幾個丫鬟圍著沈清月坐在三隻大紅燭下,一起剪窗花,羅漢床下的銅盆裡溫著茶水和酒,桌上擺著幾盤子的點心。
留下來的都是沈清月的心腹丫鬟,自己人待在一起,倒不拘謹了,丫鬟們說起私話,也沒有避諱。
這她們先講起了閒話,從今兒夜裡花廳裡的置的菜說起,又說柳氏病了這麼久,沒傳出壞消息,怎麼也還沒有一道來吃年夜飯,老夫人和沈世昌隻怕是會因此不快。
沈清月手裡握著一柄剪子,正剪一個小小的人像,她淡聲道:“大伯母估摸著還是身體不好,不過她一貫要強,再不好也不會叫人知道,撐著來既怕人瞧見,又怕人指責,不來也是意料之中。”
幾個丫鬟點著頭讚同,也都繼續剪窗花去了。
沈清月卻有些心不在焉,柳氏聯合錢氏算計她的事兒,還沒完。燈節夜裡出了幾條人命那麼大的事,錢氏不知道要沾上多大的麻煩,錢氏那樣潑辣的人,等她料理完燈節夜的事,忙過了春節,就會來找柳氏算賬。
沈清月知道柳氏的性子,柳氏比錢氏精明得多,三言兩語就能將錢氏說服,待錢氏再上門的時候,她還得添油加醋攪和一把,讓柳氏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腦袋,自己把自己作死才好。
拿彆人的人生大事做買賣,就該想到會有付出代價的一天。
沈清月眉宇微動,添了一抹明媚之色。
這件事兒說起來,還是多虧了顧淮,要不是他,她的計謀倒是沒有那麼容易就成,顧淮也很是聰明,隻不過與她有過眼神交流,就知道她心中所想。還有後來導致幾個賊人死無全屍的混亂,不知道是不是顧淮造成的。
若是的,沈清月也不太意外,顧淮的棋路就是這樣的,凶猛陰狠——這才是他的手筆。
沈清月自認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那些奸惡之人,死便死了,她心裡沒有絲毫同情。
沈清月又想起顧淮曾經教沈清舟棋藝的時候,說“生布棋要留有一線生機,不要將人逼至絕處,否則以你之力,唯恐反噬”,可是他在同心堂門口卻跟她說“沈二姑娘不同,遂以不同之法教之”。
她當時隻以為顧淮覺得她不同,是因為她心機深沉,今夜細細想來,卻像是他在提點她什麼,並非對她有什麼偏見。
此事亦足以看出,顧淮倒也不是對誰都那麼凶狠無情,他不過是對惡人手段異常狠辣罷了。
其實……顧淮除了不大愛說話,不那麼平易近人,真正和他交往起來,委實省心。
沈清月嘴角微彎,綴上一絲絲淡笑,她知道,顧淮幫她多半是因為沈正章和胡掌櫃的緣故,若她是男兒身,也願以顧淮為友。
隻不過她是個女嬌娥,以後還是要遠著他些。
沈清月不緊不慢地剪著窗花,丫鬟們剪了幾個喜鵲登梅、鶴鹿同春的窗花,便圍過去瞧她的。
春葉見沈清月剪的是個人,半張臉都出來了,明顯是個男人,便湊過去問:“姑娘,這是哪家郎君呢?”
沈清月手上一頓,立刻停了剪子,才驚覺自己竟把男人的臉給剪出來了,男人束發,眉目冷峻,她眉頭一蹙,沒有往下剪,而是捏皺了小像,道:“……好像沒把二哥剪好。”
夏藤嘀咕一聲:“我怎麼覺得不像二爺……”
沈清月扔了小像,道:“胡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