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皺眉,“為何不想嫁?你如今已有十八,你幾個姐姐像你這般大時已經出嫁。”
貴妃也應和道:“陛下所言甚是,嫁人生子,便是女子最重要的後半生,長幼有序,四公主若不嫁,你之後的五公主六公主又如何是好?難道也不嫁?”
“本宮平日與四公主並不親近,若是四公主因此而對本宮心有不滿,大可對直言相告,切莫要說不嫁這等傻話。”
應輕燭看了她一眼,麵上情緒未變,仍是對皇帝道:“回父皇,兒臣不願嫁,原因有二。”
“其一,兒臣體弱,恐於子嗣壽數有礙,不利於嫁娶。”
“這有何難,養一婢女,將她所生子嗣抱來撫養。”皇帝自然而然道,作為一個擁有三宮六院的帝王,孩子的生母是誰在他心中並沒有那麼重要,便習慣性認為其他人也不在意。
應輕燭沒理他這話,繼續道:“其二……”
抬頭看了皇帝一眼,應輕燭繼續道:“兒臣怕哪一日駙馬家中生了禍事,滿門滅絕,嫁了又守寡,不如不嫁。”
啪!
皇帝拍案而起,震怒道:“大膽!”
身邊伺候的平安大太監吃驚地看了應輕燭一眼,連忙上前守在皇帝身邊,準備安撫。
就連一向對應輕燭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貴妃,此刻都震驚地看著這個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習慣做個透明人的四公主,若非這是死對頭的女兒,她恐怕都要對他說一聲佩服。
竟敢當麵惹怒皇帝,看來這位公主,也不似平日裡那般軟弱無能。
貴妃心中下意識要警覺,然而一想這不過是個公主,還是個默默無聞了十八年的公主,心中的警惕便消散不少。
比起圍觀之人的震驚和震怒,當事人應輕燭卻相當淡定,他慢吞吞起身,又慢吞吞下跪,麵不改色道:“父皇息怒。”
這還息怒?皇帝更怒了,“誰跟你說的這些!”
應輕燭緩緩道:“沒人刻意同我說什麼,不過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罷了,父皇為何會以為,兒臣聽不到呢?”
“你!”皇帝心中既氣又虛。
心虛的虛。
先皇後一事,他確實難辭其咎,抄家流放的聖旨是他下的,皇後亦是當著他的麵自殺。
臨死前的那番話,至今仍被他記得清清楚楚。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們毀我虞家,不外乎是我們無權無能,隻能任人欺淩。你護不住我們,也是因你無能,至今連皇帝權柄都未全部掌握。陛下,我等著你,等著看你有朝一日也大權旁落,任人宰割,屆時,我也想知道,你有沒有和我一樣的自儘勇氣?哈哈哈……”
皇帝閉了閉眼,指著應輕燭道:“給朕滾!”
應輕燭也不客氣,起身告退。
走出長生殿,應輕燭心情不錯地想:估計未來有段時間,皇帝都不會找他了。
殿內,貴妃上前安撫皇帝,“陛下,莫要氣壞了身子,四公主年齡尚小,恐怕是聽了那些嘴碎宮人的話,才會誤會陛下,待將宮中肅清一番,再讓四公主抄寫宮規靜心,必定能讓四公主明白事理。”
皇帝怒氣未消,“還小?十八歲,換做其他人都是做母親的人!”
事實上,他並未如貴妃所想的那般怒不可遏,反而好似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兒一般,從前呆板的印象仿佛終於有了確切模樣,清清楚楚地映在他眼裡。
“既然她不願,那便不管她,你先給小五小六她們挑。”
貴妃猶豫,“這長幼有序……”一看皇帝餘怒未消的模樣,後麵的話便被咽了下去,笑道,“臣妾會辦好此事。”
眼中劃過一絲可惜,可惜了她專門選出來的好人選。
貴妃告退,皇帝站在桌邊沉思,大太監平安正要說什麼轉移皇帝注意力,卻聽皇帝先一步道:“平安,朕好像錯了。”
平安心頭一跳,“陛下?”
皇帝笑了笑,語氣意味深長道:“方才你看見了嗎?”
“朕差點以為,自己看到了敏娘。”
曾經他說這孩子和先皇後一點也不像,今日一看,卻覺得他形不似而神似。
*
晚間,鬱止坐在書案前,燭火將桌上的書本照得清楚明白。
白皙瘦削,骨節分明的手在桌上有規律地輕敲著。
當敲到五十多下時,窗戶被人悄然打開,一道身影自窗戶翻進來。
黑色的衣衫與夜色融為一體,直到進屋,逐漸被燭火籠罩,眉眼漸漸清晰。
尚未靠近,鬱止身上的藥味便進入鼻息。
應輕燭腳步一頓。
鬱止見他不走近,朝他伸出手,“過來。”
袖中半露著的素白手掌仿佛帶著魔力,引得應輕燭視線忍不住落在它上麵。
隻看一眼,便令他回想起那晚這隻手如何在自己身上點火,又如何熄滅……
耳根微微一紅,麵上故作鎮定,他伸手回握,兩人十指交纏,
“夫人一走了之,留我一人,萬分想念。”鬱止笑著兩人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二人緊挨著。
藥香侵染,氣息交纏。
許是覺得幾句話,應輕燭弱聲道:“我留了信。”還留了理。
信上寫他隻是暫時離開,勿著急。
“可它們都不是你……”鬱止深深道。
有人在,那些東西才有意義。
若人不在,在動心的禮物都填補不了內心。
應輕燭被這話勾得心中微動,不僅道:“對不起,日後我會等你醒來。”
鬱止忍俊不禁道:“夫人這是想長期上演偷.情的戲碼?”
分明是夫妻,卻要夜聚日離,是何道理。
此事無法妥協,應輕燭已經在應王府耽擱了不少時日,宮中四公主長期稱病不見人,定會被人懷疑。
於是他聰明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我餓了。”
“宮中沒有膳食?”
“那是彆人的,錯過了時辰,我沒有。”
鬱止心疼道:“沒關係,家裡管夠。”
應輕燭看了他一眼,聽這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吃多少。
飯菜呈上,鬱止沒動筷,看著他吃。
“你先前所說,我答應了。”鬱止道。
應輕燭筷子一頓,扭頭看鬱止。
鬱止笑道:“真沒見過你這樣傻的人,你我既是夫妻一體,我幫你你卻還不願意。”
應輕燭固執道:“你本不該幫我。”他本不會幫任何人。
他不喜歡這人為了他去做違背自己習慣和原則之事。
皇位、奪嫡,本就與他無關,這人是為了他,才會甘願蹚這趟渾水。
可憑什麼呢?
應輕燭自小一個人成長,一個人扛起奪嫡的任務,跟隨他的人承恩於他母親,隻有鬱止,他從不欠自己什麼,也不認識他母親。
更何況,自己也並未優秀到能夠被鬱止扶持的程度。
皇位是他自己的事,成也好,敗也好,都與鬱止無關。
他隻希望這人看著,待有朝一日他成事,能令對方真正心甘情願教導輔佐之時。
再名正言順,心無顧慮。
飯後,二人看了半個時辰的書,這才準備睡下。
鬱止剛寬衣解帶,隨意一瞥,卻見應輕燭從懷裡摸出了什麼書。
“這麼晚,你還要讀書?該歇了,名日一早你還要走。”
誰知應輕燭不僅自己看,還將書遞到鬱止麵前,“夫君,之前我有一困惑,如今得到解答,隻是尚未親身體驗,到底未理解精髓,不知夫君可解答否?”
他唇邊勾起一抹淺笑,可這笑容卻好似帶著一股彆樣的意味。
鬱止接過一看,頓時覺得著書燙手。
此書並非詩經子集,亦非話本閒說,而是那連圖帶畫的房中術。
而應輕燭給他翻的這一頁,場地正是荒郊野外,兩個主人公衣衫半解,猶抱琵琶半遮麵的美感躍然紙上。
配字中,他一眼便瞧見了“在野”二字。
應輕燭聰慧,學什麼都很快,融會貫通,舉一反三。
見到這副圖,當即便明白從前鬱止先他“野戰”是何意。
今日便將這書拿來堵他。
盯著應輕燭好整以暇的目光,鬱止故作尋常地將書合上,“原來宮中竟有此禁書,未免夫人受牽連,為夫暫且將其沒收,夫人可要與公主說清楚,切莫要報複。”
應輕燭抿唇,傾身問:“若我不說,若公主非要報複呢?”
鬱止輕咳了兩聲,忍笑道:“那我便隻能與夫人同流合汙了。”
“不知夫人學得書上幾招幾式?”
“一招一式。”應輕燭輕哼道,“你倒是與他人學得多。”
這是想到從前應王世子的風流名聲,心生醋意。
鬱止忍俊不禁,伸手牽住應輕燭,將人往內帳裡帶。
“我欲與夫人重新學習,不知夫人可願?”
“誰教誰學?”應輕燭問道。
“書為師,你我為學生。”鬱止一本正經道。
“不可,你是我老師,這差輩了。”應輕燭義正辭嚴地拒絕。
“非也,方才我教的是公主,而非夫人。”鬱止笑著哄道,“公主與我為師生,而夫人與我,在這風月上,皆為學生,應當用心學習,以求一日千裡才是。”
言語間,二人皆是衣衫半解,舉止間,好似欲拒還迎。
到底是鬱止這個好學生積極進取心更強,帶著後進生學了半夜。
雙雙學識增進,一日千裡。
作者有話要說: 立個fg,明天日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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