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人雖多, 可作為壽宴主人公,桑惜音所在之處便是焦點。
被眾人矚目,鬱止維持著鎮定的表情, 仿佛自己一點也不尷尬。
目前擺在他麵前有兩個選擇,第一, 承認自己沒有女朋友, 先前那樣說,隻是為了委婉地拒絕女生的追求。
第二, 承認自己有女朋友。
前者雖然承認自己撒謊,但這是出自善意的拒絕, 且許多人都拿此當做拒絕追求的借口,再尋常不過, 也不會被人怪罪。
若是後者,那他之前對桑惜音說他沒有女朋友的事就很難解釋。
無論怎麼看, 都是選第一種最方便簡單。
鬱止眸光微閃, 隨後神情自然道:“嗯, 學妹說得對, 我有戀人, 很抱歉,辜負了幾位老先生的好意。”
鬱止選了第二個。
桑惜音看著他的目光微動, 似有一道莫名的流光暗芒在眼底劃過。
鬱止禮貌地笑著致歉, 倒讓幾個瞎操心,亂點鴛鴦譜的老頭尷尬起來,“沒事沒事,也是我們沒打聽清楚,瞧這事辦的!”
桑爺爺友人和藹地笑道:“做不成情侶,也可以做朋友嘛, 年輕人就該多認識一些朋友,熱鬨。”
說罷,他對孫女說:“這年輕人應該也對這兒不熟,你們年輕人一起聊聊天,我們幾個老家夥也要敘舊。”
女生看了看鬱止,見他沒有拒絕,便對爺爺道:“那爺爺你注意身體,對了,不能喝酒,也不能吃甜品,醫生叮囑過的!”
老頭被孫女關心,心中甜蜜,麵上卻故作嫌棄,“行了行了,醫生都沒你嘮叨,年紀輕輕就成小管家婆了。”
女生傲嬌地瞪了他一眼。
鬱止送上禮物,並道出自己的祝福:“希望桑先生今後平安喜樂,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他的禮盒不大,還薄,桑惜音有點想拆,看看裡麵裝的什麼,但大庭廣眾之下,他還是忍住了,讓人把禮盒收了起來,繼續招呼其他客人。
壽宴擺的酒席,禮物本該放在專門的收禮處,也是因為特殊情況,這份禮物便被桑惜音囑咐了一聲,讓人單獨收著,沒和其他一堆東西放一起。
“學長,剛才我差點以為你是為了拒絕我,才故意說有女朋友了。”女生故作遺憾地說,“這樣我還能對你抱有幻想。”
鬱止知道她在開玩笑,便也但笑不語。
長輩們離開,女生和鬱止單獨說話,簡單問候寒暄下來,鬱止也能看出這女生是真的放下不介意,態度也更加自然。
倒是女生不由在心中想到之前閨蜜說的話,有些羞愧又感慨,像鬱學長這樣的人,窘迫也是一時的,未來必定前途無量,這才多久,就能跟桑溫兩家搭上關係,且看樣子關係還不錯。
忽而,門外進來兩個人,讓宴會廳有瞬間的寂靜,隨後又才開始熱鬨起來,隻是動靜都下意識小了許多。
進來的一位穿著黑色旗袍的婦人,雖然保養得當,但也能看出其年歲不小,她身後還跟著一位年輕男人,身穿深色西裝,眸光冷沉,渾身氣質冰寒,仿佛要拒人於千裡之外。
而在婦人進來後,溫爺爺便皺緊眉頭,渾濁的目光沉了又沉。
婦人像是沒看到一般,徑直走向桑惜音,擁抱一下道:“生日快樂。”
女生雙眼閃爍著好奇的光芒,看著擁抱的兩人不由感歎道:“果然在桑老先生壽宴上才能看到這位。”
“那是?”鬱止心知肚明,但他本該不知道。
“是溫老夫人,不過她反感彆人叫她這個稱呼,都讓彆人叫她蕭夫人。”
“其中有什麼故事嗎?”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曾經聽長輩說過,蕭夫人早年和溫爺爺是神仙眷侶,可惜後來決裂了。”
“不過這兩位倒是都和桑老先生關係挺好的,就算決裂,也都和他多有往來。”女生語氣中不乏佩服,這才是做朋友的最高境界啊。
鬱止聞言悄然莞爾。
想到剛才桑惜音的眼神,他眼皮又跳了跳,笑容淡了幾分。
壽宴上,幾個小輩爭相討歡心,鬱止遠遠看著,看著桑惜音被親人晚輩圍著,看著他與朋友寒暄笑語。
他像個過客,像個局外人,隻能看著桑惜音因其他人而生出喜怒哀樂等情緒,他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鬱止放下酒杯,心情不好時,他也不喜歡飲酒。
想想這樣的日子還要過許多年,還是先適應著才好。
而他這一適應,就適應了整個壽宴,除了剛來時近距離接觸過外,之後再沒有找到機會靠近對方。
來找桑惜音的人格外多,又早年的舊友,有不少親戚,還有一些因為崇拜他,特地搞到了請柬來拜見他的年輕晚輩。
鬱止全程圍觀,直到後麵,看著桑惜音用手撐了一下後腰,眸光微動。
桑流水正在跟女朋友一起陪朋友們,忽然感覺肩膀被誰拍了拍,他向後一看,便見是鬱止。
“鬱老師!”桑流水心裡下意識一緊,每次見到鬱止,他就會想到自己那比溫璃多許多的作業。
想著這種場合,鬱老師肯定不會提作業,他也放下心來。
鬱止確實沒提作業,他附身湊到桑流水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後者往桑惜音的方向看了看,點頭道:“鬱老師放心,我知道了。”
說著他走到桑惜音身邊,對其他正在跟桑惜音交談的幾人笑著說:“幾位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打擾了,我要借用一下我叔爺爺。”
“這是小二吧?找惜音可能有要事,惜音去忙,我們自己聊著。”
桑惜音笑著答應,“好,學文,幫我好好招待。”
桑學文就是桑父,行雲流水的爸爸。
“小叔叔放心。”
桑惜音這才跟著桑流水離開。
“你有什麼事?是有朋友生了矛盾?”
桑流水不悅道:“叔爺爺,在你眼裡我就是那麼笨,連人際關係都處理不好的人嗎?”
桑惜音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當然不是,隻是小寶再大,在叔爺爺眼裡都還是個孩子,我隻是擔心你,關心你。”
被桑惜音弄亂發型的桑流水非但沒不高興,反而笑得愉快又感動。
“謝謝叔爺爺!”他嘻嘻笑道,“不過這回真不是請你叔爺爺幫忙。”
他拉著桑惜音去沙發上坐下,還倒了杯熱水,柔軟的沙發拖住桑惜音的腰背,讓他不自覺放緩了聲音,“有什麼事就說吧。”
“沒事啊。”
“嗯?”桑惜音疑惑看他。
桑流水坐在他身邊,笑嘻嘻地說:“就是看叔爺爺一直站著跟他們說話,肯定累了,請你過來休息一會兒而已。”
桑惜音意外,隨之而來的便是更加柔和欣慰的笑容,“小寶長大了,謝謝小寶。”
桑流水有些羞愧,沒敢說這不是他注意到的,而是被人提醒的。
何況,鬱老師也讓他保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保密就保密吧。
就是叔爺爺這誇獎讓他受之有愧。
於是伺候得更加儘心,把桑惜音喜歡的食物端過來不說,還一個勁捏肩捶背,桑惜音的笑容也沒下去過。
遠遠望著這一幕的鬱止也稍稍鬆了口氣。
他原本以為有親人的陪伴和照顧,桑惜音應該會過得事事順心,舒適溫暖。
可如今看來,孝心是有,到底還是不夠細心,也沒人能做到愛人那般親密且細致的地步。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分明自己有能力有真心,卻隻能在遠處默默旁觀,對於他的許多事,都無能為力。
還是不方便,他心中苦笑一聲。
壽宴上,鬱止沒結交什麼人,也沒事做,卻還是坐到了最後,等其他人都離開的差不多後,他才離開。
時間太晚,桑惜音拒絕了留宿的提議,堅持道:“就幾步路,又不累,就當散步了。”
桑老爺子隻能後退一步,“讓行雲送你回去。”
“爸,行雲在幫小叔把禮物送回小叔家。”桑父提醒道。
桑流水站出來道:“我送叔爺爺回家。”
眾人都同意了。
桑惜音覺得自己沒到走這幾步路都需要人送的地步,卻也沒有拒絕他們的好意。
他哥還一直讓他搬過來一起住,但他還是更喜歡有自己的空間,拒絕了,但這麼靜近,串門也是常有的事。
送到家門口,桑惜音就轉頭道:“小寶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就不留你了。”
“叔爺爺也早點休息。”
桑惜音笑著點頭。
進去後,迎麵碰上出來的桑行雲,“叔爺爺,禮物我都放在禮品房了,您可以看看。”
“嗯,大寶也早點休息。”
桑惜音進門,一邊往臥室去,一邊揉了揉額頭。
此時已經十一點,精力疲憊的他不由搖頭笑笑,果真是不如年輕時候,他當年也熬過無數夜,現在卻不行了。
經過禮品房,不想門卻是虛掩著,他隨手一碰,門就開了,扭頭看著裡麵堆積如山的禮品盒,桑惜音隻覺得興致缺缺。
人生這些年,他對於禮物這種東西早就沒了驚喜和新鮮感,這世上他不知道的,沒見過的,能被人送來的,都太少了。
其中又用過幾分真心,他也懶得去想。
然而正要離開時,餘光瞧見一個被放在一旁的扁平盒子,蔚藍色的盒子端莊大氣,像無儘深海,吸引著人去探索。
桑惜音對它有印象,畢竟是今晚唯一一個在他眼前出現過的禮物。
想想那個有些奇怪的年輕人,想要探究對方的心令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緩緩將那禮盒拿起,拆開。
順滑的綢緞被解開,飄然落在地上,禮盒打開,入眼的便是一片雪白。
不,應該說雪白之上還有些墨色。
是幾張A4紙,還有一個U盤。
桑惜音疑惑挑眉,仔細一看,便見這些紙張上所記載的都是一些藥膳食譜。
而U盤裡是什麼,也在這紙上寫了,是拍攝下來的做這些藥膳的視頻。
這個人……
桑惜音心中意外,意外於這份禮物的質樸,更意外於其用心程度。
這些年,他收到過對身體有益的天材地寶,昂貴的珍稀藥物,卻還真沒收到過食譜。
無他,太廉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