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止既狠又能忍, 說到做到,從回來後,便再也沒有對柏憶提起過一次修煉的事。
剛開始柏憶還不相信, 然而在他無論是故意在鬱止麵前修煉還是玩物喪誌,都沒能引起他的半分注意後, 他終於意識到,鬱止是認真的。
他心中一時憋悶, 很想找人傾訴,想辦法讓鬱止回心轉意,然而他根本找不到商量的對象。
事實上,鬱止並沒有完全忽視他, 柏憶上躥下跳的樣子很是讓他解氣又好笑。
真想讓這小子看看自己以前不情不願的樣子,不過想想以他的厚臉皮, 一定會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繼續死皮賴臉地湊上來。
鬱止覺得這樣的他很有趣, 那就讓他再煩惱一段時間吧。
和柏憶相反,自從陵墓之行後,畫卷與鬱止倒是更親近了許多, 當然,這種親近大概隻是畫卷單方麵, 鬱止對它的態度和以前相差不大, 且還有些好奇畫卷的變化。
他本以為畫卷看重的是原主, 可想了想, 如果是原主, 那在最初見麵就該是親近的態度,它卻相反。
“你什麼時候能化形?”他想問些話都不方便,不過, 他大致能夠猜到一點。
畫卷躺在桌上,它也不知道。
鬱止輕笑:“其實不化形也可以,隻要我問你答,甚至你可以用畫軸沾墨寫字,辦法總是想出來的。”
畫卷默默遠了一點,它渾身上下都在表示著拒絕,它一點也不想被墨弄臟。
鬱止也隻是說說而已,他對原主的事情不感興趣,可能原主自己也不感興趣,畢竟半點信息都沒留下來。
他隻是不喜歡還有他不知道的事,而這些事,或許會對他的生活帶來一些出乎意料的麻煩。
鬱止沒想到,麻煩還沒來,驚喜卻先到了。
“逛鬼市?”他驚訝甚至心裡有點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人,確定他是認真的而非隨口一提的玩笑話。
柏憶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不過很快就調整過來了,連連點頭道:“對啊!想去嗎?”
“沒發燒?”鬱止看著他直接問道。
柏憶:“……”
他深吸一口氣,“沒有。”
那一個非常怕鬼的人怎麼會主動提出逛鬼市這種可怕的想法?
鬱止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確定身體靈魂都沒問題後,才放下心來,看來不是被人控製,也不是鬼上身,既然如此,那是為了什麼,就一目了然了。
他笑了笑,欣然答應,“好,既然你想去,作為你新上任的朋友,我願意舍命陪君子。”
柏憶:“……”
怎麼怪怪的?
明明是為了討好鬱止,並且爭取約會機會的邀請,瞬間變成了柏憶任性挑戰自我,而鬱止友情陪同。
直到中元節那天,走在街上,柏憶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被反套路了。
果然,人的心眼都已經那麼多了,更彆說還是個活了千年的鬼,他果然鬥不過這個長得好看的老鬼!
鬱止假裝自己沒看到某人咬牙切齒的懊惱表情,也沒看到他身後若有實質的黑色低氣壓,並不辜負柏憶的好意,在鬼市上逛了起來。
人有人的節日,鬼有鬼的節日,無論是人還是鬼,隻有待在自己的地盤,才能全然安全舒適。
柏憶從以近鬼市後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周圍來來往往的鬼,實在無法令他安心。
雖說大多數鬼都隻要美化一下自己,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可怖,然而有的鬼卻沒那個講究,直接以真實死亡狀態出現行走,各種淒慘可怖的模樣,嚇得柏憶也顧不上生氣,飛快跟上鬱止,試圖把自己縮進對方的身體裡。
“好多鬼!好可怕!”柏憶驚慌道。
鬱止:“……”
“你身邊這個也是鬼。”
話雖如此,他卻還是用陰氣凝結成實體,好讓柏憶能夠觸碰。
“他們又不是你!”柏憶理所當然道。
鬱止腳步一頓,唇角不由微勾。
回來這麼久,柏憶做過不少試圖增加他好感的事,包括以為他也想要過中元節,所以帶他一起來。
那些,加起來都沒有此刻柏憶的這句話令他高興。
鬱止主動伸出手,牽住他,“彆走丟了。”
柏憶根本沒去反駁他又不是小孩子,還能走丟不成,他整個人隻呆呆看著被鬱止牽住的手。
嘿嘿,這可不是他湊上去,而是這隻鬼主動的!
這是不是說明他不生氣了?
誒,他為什麼生氣來著?
柏憶後知後覺地想了想,還是沒想明白,算了,不生氣就好。
等他再接再厲,這隻鬼是不是就會跟以前一樣催促他修煉,甚至為此雙修?
想了想從前烏漆麻黑的畫麵,柏憶心中暗自懊惱,虧了虧了,他以前到底錯過了多少?!
鬼市很大,往來的鬼也很多,鬱止為此刻意收斂了自己的氣息,否則隻怕他還沒到鬼市門口,裡麵的鬼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孟婆湯!賣孟婆湯,保準一碗下去忘記痛苦,沒效果歡迎來找我!”
“艸你個騙子竟然還敢作案,當初我哥受了情傷,就是聽了你的話,買了一碗湯,結果喝下去忘了自己是誰,卻還沒忘那個拋棄我哥去投胎的女人,你這湯假冒偽劣,我要去舉報你!”
“舉報啊,舉報啊,我怕你?”
攤子前兩隻鬼已經打了起來,周圍人已經繞遠。
“陰間唱將林天王的內褲,保證真實!快來快來!價高者得!”
“雜技表演,表演開膛破肚,剝皮拆骨!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鬼場!”
一路走來,鬱止感覺到被他拉著的手越來越緊繃,越來越顫抖,他心中無奈又好笑。
這種膽子,竟然也敢來鬼市。
不過想想柏憶這是為了誰,鬱止便又高興不少。
好不容易熬到鬼市走了大半,柏憶終於熬不住了,他拉了拉鬱止的衣袖,“這麼、這麼晚了,咱們該回去了吧?”
“還早。”鬱止假裝沒看到他的害怕道,“夜晚才是鬼生活的開始,這鬼市會一直持續到明早,現在就走,未免太早了。”
柏憶:“……”
突然就有些後悔。
“我困了……”他弱聲道。
鬱止卻道:“彆睡,有正事。”
“什麼?!”柏憶睜大眼,心想有什麼正事,是要決定重新收他做小弟,還是決定重新撿起雙修大業?這兩個他都可以!
鬱止不知道在柏憶心裡,正事已經徹底變了味道,他指著前麵的某隻似乎是在逃竄的鬼說道:“去,把他抓起來。”
柏憶懵逼,“為、為什麼?”
太可怕了吧?這隻鬼一看就不好惹,為什麼要不自量力去抓他?
“他是鬼,還那麼可怕!”他控訴道。
鬱止無語看著他,“你還是修者呢,是不是忘了,你已經入道?”
柏憶作為人,為什麼能進鬼市?而他作為一個人,又為什麼沒有被鬼市裡的鬼吞噬?
一切都是因為他修煉小成,一般鬼輕易不敢招惹。
然而這尋常鬼不敢招惹的人,卻比鬼怕他的程度還怕鬼。
“那啥、鬼哥,這不好吧……我跟那鬼也無緣無故的,為什麼要抓他?”
雖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但柏憶可不認為每個人都必須對其他種族趕儘殺絕。
尊重物種多樣性,是所有人的義務,柏憶一本正經地想著,他發誓,自己絕對不是因為不想動手才找理由推脫。
嗯,真的。
“此人孽債纏身,生前於父母不孝,對妻兒無情,對朋友無義,對社會沒有貢獻,反而造成了許多損失,身上背負至少兩條人命,這樣的鬼從地府跑出來,不該抓回去嗎?”鬱止的聲音一字一句,冷淡平靜。
“艸!惡鬼!納命來!”柏憶飛快衝上去,他雖然還不熟練,但基礎卻已經能運用自如。
衝出去那一刻,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打的過那鬼嗎?
隻一瞬間,他又想,管他呢,反正有鬱止在,就算他打不過,鬱止總可以。
剛剛甩掉陰差的惡鬼見到有個人類在追自己,黑氣濃鬱了不少,惡狠狠道:“臭道士!讓你多管閒事!”
見鬼非但不怕,反而還轉身對付他,顯然是沒把他放在眼裡,柏憶心裡那個氣,他決定要讓這鬼好好看看他……
“艸!特麼的還有兩把刷子!”柏憶見鬼運著鬼火就往自己這裡砸,心中暗罵怎麼一個鬼還這麼厲害?!
但他也不差,飛快回想自己會什麼,美人在身邊,可不能丟臉!
鬱止全程沒插手,隻是看著柏憶和那隻鬼對鬥,直到柏憶氣喘籲籲地拎著被捆起來的惡鬼,得意地向他交差,“鬼哥,我也沒丟你的臉吧?”
他最想說的當然是他剛剛帥不帥,不過想想又咽了回去,太露骨,說不定鬼哥對他轉變的印象就回去了。
鬱止這會卻並沒有吝嗇誇獎,眉眼一彎,笑道:“不錯,你做的很好。”
那惡鬼本來以為鬱止也是被這個人綁架的,誰知道這倆是一夥的,當即氣得要說些挑撥離間的話,然而他根本沒來得及開口,隻見鬱止一伸手,剛觸碰到那隻鬼,後者便迅速消失,化成一團黑氣,飛快消散在空中。
柏憶張著嘴睜大眼,“人、不是!鬼呢?”
鬱止淡淡道:“消失了。”
不是消失,是魂飛魄散,整個鬼從這個世界上再也不在。
柏憶還有些愣,他沒想過鬱止會下手這麼狠。
他還以為,好歹鬱止會把他交給地府陰差。
“無論是人是鬼,造孽都該受到相應的懲罰。”鬱止也不是自己想要做正義的裁決者,實在是這個世界的陰差地府有些雞肋。
所謂的秩序仿佛蕩然無存。
奇怪,不應該這樣才對。
不過每個世界的發展不同,這個世界的地府並非是神仙冊封,上天建立,而是鬼自發建立的組織,比不上其他世界也可以理解。
“鬼哥說什麼都對!”幾乎是很快,柏憶就做出了決定。
好歹也認識鬱止這麼久,他知道他不是個喜歡欺淩無辜的鬼,做事有自己的原則,這也是在見到他後,柏憶能輕易接受的原因,否則就算長得再好看,他也不敢深入接觸啊。
“嘿嘿鬼哥,咱們這回該回去了吧?”柏憶討好的拉扯鬱止的衣袖,恨不得把心裡的想法寫在臉上。
鬱止默然無語,抿了抿唇,負手轉身道:“走吧。”
歐耶!
柏憶暗暗給自己握拳。
革命進行了一半,繼續堅持,就能成功了!
他飛快跟上,“鬼哥等等我!”
當人看見希望時,他會滿血複活。
好比柏憶,明明今天的鬼市和抓鬼已經耗儘了他的精力和能動力,然而在看到鬱止對他的態度有軟化後,他當即回複了精力,興致勃勃地打算今天再進一步。
“鬼哥鬼哥,你看這晚上多安靜多美好,良辰美景,浪費豈不是太過可惜?”柏憶循循善誘道。
他發誓,自己已經把這輩子所有的文藝感用在了現在,這話說得他都忍不住回想起了在學校看見彆人花前月下小樹林親親密密的畫麵。
咦,說起學校,他好像很久沒去上課了?算了管他呢,反正畢業證能拿到手就好,作為一個靠家裡養的鹹魚,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再說,他現在不是已經做正經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