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止視線下垂, 落在那隻伸出來的手上,微微一笑道:“我想,我應該不認識你。”
男人看了一眼鬱止並未動作的手, 心中挑眉。
片刻後,他收回手。
“大人不要誤會, 今日前來,是有要事, 若是大人願意,不如進去一見。”
鬱止對眼前之人無感,剛才無論是試探還是什麼,都讓他對這場謀劃好的見麵沒有任何興趣。
“不必了。”
他冷淡道。
“我認為我們沒有什麼需要談的。”他看了一眼周圍荷槍實彈的軍人, 心中不由對這陣仗感到有些好笑。
“我不過一名普普通通的鬼,並無什麼特殊之處, 也不會有什麼特殊之處, 諸位不必如此費心。”
鬱止摟住柏憶的腰, 揚袖一揮,眾人隻覺得眼前光影一晃,一人一鬼便消失在眼前, 他們慌忙查看四周,然而都沒能找到他們的半點影子。
耳邊隻有剛才鬱止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
男人知道, 這句話還有後半句, 以否則開頭。
他摩挲手掌, 轉身進了博物館裡麵的待客室。
“報告!”
一名老人坐在裡麵, 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
“進來坐。”
男人穩步走上前,“抱歉季老,我把事情辦砸了。”
他知道, 鬱止不一定是因為他的試探而拒絕見麵,但他一定因為他的行為不高興。
“我料到了。”季老吹了吹茶麵的熱氣,淺嘗一口,緩緩道。
男人微微抬頭。
季老歎息一聲道:“雲珩,希望你能記住今天,有些人有些事,是經不起試探的。”
男人皺眉,似乎有些不解。
季老笑了笑道:“既然那位不願意見我,那便算了,其實他們說的對,無論未來如何發展,我們隻要儘力做好眼前的事,未來如何,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們啊,就是太強求了。”
*
“我們就這樣走了會不會不太好?那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柏憶回頭看了看遠處的博物館,他和鬱止已經出來,雖然他也討厭剛才那個人,但他想的要多些,比如會不會給自己和家人帶來麻煩。
“國有國法,他們不會亂來。”鬱止這也算是在安慰他,柏憶很相信他,聞言便也放下心來。
“你說他們找你乾什麼?”柏憶問。
“不外乎是楚家說的那件事。”鬱止不意外道。
聞言,柏憶氣得跳腳,“他們也太不要臉了吧?!打不過就找外援?!”
要不是這次事件有關於另一個領域,說不定真就讓他們得逞了!
那鬱止豈不是會死?會魂飛魄散徹底消失?!
一想到有那種可能,柏憶就恨不得把楚家人全都抓起來,看誰不順眼就揍誰,一輩子都不放!
思來想去,他心裡的氣沒下去一點,忍不住跺腳道:“不行!我要修行!我要比他們厲害!以後想揍就揍他們!”
鬱止一笑,摸了摸他的頭,倒是沒想到這件事也能激起他的好勝心和積極性,欣慰道:“好,回去我便教你,讓你比他們都厲害。”
他知道,柏憶未必就是想要揍人,而是想要保護他,雖然明知道鬱止幾乎無人能敵,但依然會擔心。
就算不能保護,也要不拖他後腿。
之前是沒經驗,又不想傷及無辜,才會選擇調開他對鬱止出手,可日後若是他們不管不顧,甚至不擇手段,拿自己來威脅他,那可怎麼是好?
這樣一想,柏憶心中更加堅定了要努力修煉的決心。
離開時,他隻道:“可惜沒能得到那玉佩。”
鬱止:“很喜歡?”
柏憶想了想,點頭又搖頭,“我更喜歡它們成雙成對。”
“回去找好料,我給你雕一個。”鬱止笑道。
柏憶詫異抬頭,沒想到他還會這個技能,不過他還是搖搖頭,“不用,它們又不是一對。”
一個千年前,一個千年後。
“同一塊料上雕兩枚,是天生一對,不同時間不同玉料再雕一個,是後天成雙,天生一對是上天所賜,而後天的那對,是我送的,你更喜歡哪個?”鬱止低頭笑問。
那還用選嗎?
“當然是你啊!”柏憶毫不猶豫道。
鬱止輕輕吻過他唇畔,“真巧,我也是。”
冰涼的感覺還沒退去,柏憶伸手輕輕拂過唇角,指腹帶去一陣溫熱,將方才的寒涼幾乎要驅散,他忙收回手。
隻是他沒注意到,唇角那不自覺上揚的弧度。
如今的柏憶,早就忘了當初被這隻鬼嚇得說跪就跪的日子,看向他時,眼裡沒有任何畏懼。
他慶幸地抱著鬱止道:“幸好你沒有恐怖的死相。”做人沒有半點違和。
否則他還不知道要做多少噩夢,x生活都不和諧。
鬱止聽出他言外之意,挑眉故意道:“你想要?這也不是不能滿足你,隻需要一個幻化術,你想要什麼恐怖的模樣都可以。”
柏憶:“……”
他連連擺手,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不要不要,算了算了,我不感興趣,真的真的!”
鬱止抿唇,“好吧。”
那失望的語氣讓柏憶心中驚出一頭冷汗,半夜醒來幾次,生怕這個喜歡嚇唬他的鬼趁他不注意悄悄變身,等著他突然醒來後被嚇滾在地上。
這個男人……呸!男鬼,這個男鬼可惡的很!
然而這柏憶是真的冤枉了鬱止,他什麼也沒做,倒是奇怪柏憶怎麼會醒來好幾次。
“沒睡好?”
柏憶……柏憶訕訕笑道:“還好還好……隻是白天睡多了。”
他能說是為了防備鬱止嗎?能說嗎能說嗎?
顯然不能。
鬱止奇怪看了他一眼,直到柏憶去衛生間洗漱,畫卷才倒在桌上,愉快地滾了兩圈,像是在笑。
鬱止看向它,片刻後道:“倒是把你忘了,等日後找個機會,就把你送走。”
免得總打擾他們,仿佛在視奸,雖然它隻是一幅畫。
畫卷安靜下來。
*
出乎鬱止意料,此後楚家在沒有多餘的動作,像是已經認命。
柏憶修煉後,卻不混玄學界,隻有偶爾遇見一些事會順手處理。
但一直以來這些事都很少,畢竟有一隻鬼王在身邊,幾乎百鬼不侵,隻要感受到鬱止的氣息,其他鬼都會躲得遠遠的,絕不會不要命出來打擾。
因此,他們的日子很平靜。
也因為柏憶的低調,和從前的狐朋狗友來往減少,豪門圈子也很少聽到他的消息,他逐漸淡出了圈內。
幾年後,柏雲昌結婚,妻子是名媛千金,兩家也算門當戶對。
家裡住進了前麵二十幾年都沒有的陌生人,柏憶還有些不習慣,且有些失落。
眾人都在為柏雲昌的婚事高興,而他身邊卻站著隻有他才能看到的鬼王。
從來沒有這一刻清晰地讓他認識到,他與家人已經逐漸處在兩個世界,且將漸行漸遠。
鬱止握住他的手,“不高興?”
幾年下來,柏憶早已經習慣了鬱止的溫度,聞言轉頭看他,唇角勾出一抹弧度,“高興啊,怎麼會不高興。”
鬱止伸手輕撫著他有些僵硬的唇角,“在我麵前,不必偽裝。”
柏憶收起笑容,麵上有些無奈與苦笑。
“高興是真的。”
那是他大哥,大哥將結婚擁有自己的生活,做弟弟的當然祝福並為他感到喜悅。
“可失落也是真的。”鬱止幫他說了心裡話。
柏憶知道瞞不過他,手扶著欄杆,“總覺得自己矯情,不該這樣的。”
“鬼哥,你會不會覺得我無理取鬨?”
鬱止輕輕一笑,“怎會,人之常情罷了。”
“不過,話雖如此,你也該明白,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日子,就像你有我一樣。”
“柏憶”本該死去,雖然被改了命運,但有些命運線卻不會變。
原本“柏憶”就會在幾年前離開柏家人的生活,即便現在沒死,但他與柏家的關聯線也會逐漸淡化,雙方漸行漸遠。
哪怕沒有鬱止也會如此。
“你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這一點無論如何也不會改變,無論相處何地,隻要知道對方過得好便可。”
鬱止沒有直接告訴他真相,而是這樣迂回勸解,他相信柏憶不是會因為這點事而消沉的人。
哪怕沒有他的勸慰,柏憶自己也能明白,他現在安慰,隻是因為想安慰罷了。
“這樣說高興也對……”柏憶想了想道。
他轉頭看熱鬨的大廳,看著大廳裡親人們喜悅的表情,心中忽然釋懷。
心裡暗暗做了一個決定。
柏雲昌蜜月回來後,便得知弟弟要離開家的消息。
他皺著眉找到柏憶,“怎麼突然說這種話?”
柏憶看到是他,笑著道:“哥。”
“因為我還年輕啊,趁著年輕,不去外麵見識見識,以後就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