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公主和親一事, 鬱止心中已有初步計劃。
在幾次接觸過後,他對女主的性子也算是有了點了解。
此人自私又固執,屬於牽著不走打著倒退那一類人。
要是以強力壓迫, 對方哪怕表麵忍耐接受,背地裡卻還是會陽奉陰違, 搞小動作。
要想讓這類人按他的想法做事,隻能讓他們自己主動想要那樣做。
鬱止也沒做什麼, 隻是讓人將與女主訂婚的那人不為人所知的一些事曝光出來。
接著要不要嫁過去,就由女主自己決定。
十三公主找了許久,她不想委屈自己,所以找出來的夫婿人選皆是沒有成親, 且沒什麼風流韻事之人,這樣的人可不好找, 因此當初鬱止攪和了她好幾個, 她差點沒氣死。
這京城中的富家公子大多出身富貴, 環境優渥,有享受的條件,便很少有人能夠克製。
十三公主千挑萬選才勉強選出目前這個未婚夫。
然而她並不知道, 這位未婚夫看著倒是光鮮亮麗,人模人樣, 實際他院中已經來來往往了好幾輪此後的丫鬟。
此人在床上有些不能為外人道的情趣。
不過他好歹知道要名聲, 且有些膽小, 不願意招禍, 因而手下並沒有人命, 在丫鬟受不住時,他便會放人離開。
其中有個彆體弱,離開後沒養回來, 纏綿病榻至死的,那也與他無關,有人找麻煩,用銀子打發就是。
因而這些年都沒鬨大,也隻有家裡幾個親近的人知道。
但也因為這件事,家中不好給他定親,就這麼耽擱了下來。
鬱止幫了他們一把,將這件事宣揚出去,這樣,這家人也就不用愁如何給他議親了。
十三公主未來準駙馬有隱疾,好施虐,且重傷致死過好幾個丫鬟這件事,不知從何時在京城蔓延了起來。
男方家中難免驚慌,那人是家中嫡幼,家族也並非多興榮,能夠迎娶公主,也算是鍍了一層金,說出去也好看點,因而在當初那事發生後,他們並未拒絕。
可就是這份貪心沒拒絕,讓他們此時惴惴不安,哪怕皇室式微,那也不是他們能得罪得起的。
準駙馬父親不敢耽擱,連忙帶著兩個兒子求見皇帝。
他們當然知道如今朝堂是鬱將軍的天下,但他們同時也知道,隻要皇帝還一天占著那個位置,他們就得充一天麵子。
小皇帝對這件事拿不準,讓人去問鬱止,鬱止給他的回答是:“婚事是你賜的,是他們要的,隻讓一方來說算怎麼回事,自然是要當麵對峙說清。”
這是要讓他把鍋推給十三公主,反正駙馬也是她求來的。
小皇帝懂了,直接讓人去通知了還在宮中發火的十三公主。
她今日一早從宮女口中得知這一消息,還以為是在做夢,得知不是後,她憋屈地剪了一屋子碎布。
無他,其他東西更貴,她糟蹋不起。
此時聽到小皇帝傳來的消息,她怒氣衝衝地拿著剪刀就要往外走,口中嚷嚷道:“他們竟然還敢來!什麼臟的臭的,要是捂得嚴實也就罷了,現在還被爆出來,把我的臉都丟儘了!”
宮女怕她拿著剪刀就能衝上去刺傷駙馬父子,連忙拉住十三公主的手勸道:“公主,公主,冷靜!冷靜……”
好說歹說勸了許久,才勉強讓十三公主壓下怒氣,能夠理智地思考問題。
若是其他方麵,十三公主或許能忍,可這夫妻之事,她可是要與那人做枕邊人,想到自己可能被那種人也在床上那樣對待,十三公主便不寒而栗。
退婚是要退的,可怎麼退,她說了算!
之後十三公主是如何從未婚夫家掏出利益,又是怎麼商議的退婚,鬱止沒再關注。
他隻知道不久後,欽天監便說二人八字不合,強行在一起,隻怕會生出禍患。
而準駙馬家又適時站出來表示,他們小兒子有隱疾,不利子嗣,不敢耽誤十三公主。
這場賜婚了半年,也準備了半年的婚事,終究還是作罷。
鬱止對此還算滿意,接下來要等的,便是男主的國家的消息,希望不會令他失望。
晚飯桌上,鬱止看著包裹著的粽子,不由微愣。
他伸手將取了一枚粽子,見他包的十分規矩,隱約能聞到肉的鮮香和糖的香甜。
一旁上菜的丫鬟見他隻拿著卻沒動筷,不由笑道:“將軍,可是忘了今日端午?”
鬱止視線仍落在粽子上,略有失神:“確實忘了。”
原來已經過了這麼久。
鬱止想到葉逐月,心中便不由微動,距離他與葉逐月約定的日子,已經沒有多久了。
“讓管家去買一把七弦琴回來。”
丫鬟恭敬退下,“是,將軍。”
鬱止原本想試探一下葉逐月態度,按照最近一段時間的進展,他們早已經心有靈犀,隻等那一日到來,便順理成章地在一起。
然而鬱止沒想到,事到臨頭竟還能出意外。
他聯係不上葉逐月了。
*
現代
葉逐月躺在床上,他試圖繼續裝睡,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事實。
然而在葉大哥和醫生重新進來後,他這裝睡便裝不下去了。
“醒了?醒了就起來告訴我,你的身體究竟怎麼回事。”葉大哥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也隻是聽起來而已。
作為相處了十多年的親兄弟,葉逐月深知,葉大哥此時已經怒急攻心,不過是深深壓製著,不願意在他麵前發火罷了。
葉逐月無奈睜開眼,“哥……”
“你覺得醫生都不知道的事,我能知道嗎?”
葉大哥冷笑,“你不知道,但是對偷偷摸摸做些什麼一清二楚。”
葉逐月:“……”
“……那不重要。”
他不覺得木盒真有什麼影響。
即便真的有影響,他也……他也不願意放棄。
看著葉逐月依舊是那副倔強的模樣,葉大哥十分無奈。
“逐月,你要不要聽聽醫生對你的身體怎麼說?”看著葉逐月不拿回事的模樣,他心中便氣不打一出來。
葉逐月摩挲著的指尖頓了頓。
醒來後沒什麼代入感,始終以為是小事不著急的葉逐月不由抬頭望向醫生。
醫生歎口氣,也隻能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
就如葉逐月聽到的那般,他的身體仿佛全都是篩子,裝什麼漏什麼,營養入不敷出,他的身體逐漸跟不上,終有一天,會徹底崩潰。
“崩潰是指……?”葉逐月詢問。
看著他的眼睛,醫生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憐憫,“你目前隻是虛弱,加大營養攝入,還能正常生活,可等到崩潰,你的身體會先一步喪失各種功能,五臟六腑也會罷工,直到最終隻有一個大腦還可能維持運轉。”
也就是說,要麼植物人,要麼隻有大腦活著,極有可能醒不過來的廢人。
葉逐月愣住,他手指緩緩僵硬,之前還沒什麼代入感的他,此時此刻終於戳破了那層若隱若現的隔閡,清晰地看見了真相——他正走向死亡。
且是以很快的速度。
一時之間,葉逐月隻覺得自己喉嚨不由乾澀起來,張了張嘴,半晌才發出聲音,艱難問道:“那以我現在這樣的透支速度,我還能……還能……”
醫生無奈搖頭。
他們也不知道。
這得看葉逐月的身體具體變化情況,經過多次檢測,以及病人的營養保養效果,和病情變化。
有可能葉逐月能夠達到營養進出均衡,又或者是損失比較少,那他說不定能活很久,活到很多人的正常壽數。
可若是營養流失速度加快,那無論再攝入多少營養,葉逐月都在極快地消耗自身,不得長久。
葉逐月沉默良久,病房也隨著他一起沉默。
“……我知道了。”
葉大哥看著他的表情,看見他眼中的茫然又無措和委屈,心頓時一軟,再不管什麼算賬不算賬的,這是他弟弟,是他看了許多年的弟弟。
他轉頭對醫生道:“逐月的身體就拜托你了,求你一定要治好他。”
醫生無奈苦笑,他們隻是人,不是神,這種不知道病因,檢查不出來任何問題的病,就是他們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醫生下去找人開會商議。
病房裡隻剩下兄弟二人。
“這段時間你就彆回家了,好好在醫院待著,一日三餐我會讓阿姨在家裡做好咯再給你送來。”葉大哥直接道。
葉逐月見他要離開,連忙喊住他道:“哥!”
葉大哥駐足轉身,眼神詢問。
葉逐月咬唇沉默良久,猶豫過後,才試探道:“哥,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明明身體的問題擺在眼前,明明問題很嚴峻,可他此時此刻,最惦念的還是放在他屋裡的木盒。
他就要住院,住院就要分開,他想讓木盒陪在自己身邊。
得知弟弟叫住他不是為了身體,不是為了怕家裡人擔心,而是為了一個不知所謂的木盒,葉大哥氣得肝疼。
“你那什麼木盒就有這麼重要?!讓你在醫院還不忘拿上它?”
葉逐月也不辯解,隻用一雙眼睛懇切而哀求地看著他,“哥……求你。”
葉大哥……葉大哥轉過頭,沒再看葉逐月一眼,大步離開。
葉逐月心中鬆了口氣,待病房沒人,他終於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和茫然無助中。
怎麼就……
怎麼會……
他閉了閉眼,仍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會患有那樣的怪病,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不是嗎?
然而任憑他再怎麼不願意相信,卻也知道,大哥不可能聯合醫生騙他。
而他,也是真的得了那種奇怪的、找不出緣由的病。
一個連自己還有多久時間都無法確定的人,還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求愛嗎?
葉逐月想讓自己冷靜,然而他在戰栗的心卻在無聲訴說著——
不可以。
*
鬱止以為這回又會和上回一樣耽誤好些天,或許是葉逐月還在糾結猶豫,他已經做好了葉逐月還會口是心非的準備,多等這段日子也不是不行。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他們約定好的那一日,鬱止剛準備試著聯係葉逐月,卻在打開木箱時,先一步看見了裡麵的信紙。
【先生,晚上好。】
鬱止微微一愣,隨後便是一笑。
【晚上好。】
他們如常打招呼,仿佛前些天的失聯並沒有發生一般。
【先生,你可感受過世事無常四個字?從前我不甚理解,如今卻覺得,它頗有道理。】
鬱止挑眉,笑容收斂。
他提筆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葉逐月半晌沒回應。
他方才不過是一時沒忍住,此時忍住情緒,掩飾道:【沒事,隻是回想起來一個多月前你我還不認識,現在卻能侃侃而談,便覺得緣分奇妙。】
鬱止麵色如常,不知信沒信,但他將手邊提前煮好的幾個粽子用木盒送去。
“前些日子過節,今日不如一起補過節日。”
葉逐月收到這些粽子,卻有些莫名,粽子過端午,怎麼就到端午了?
然而不等他深想,便又被鬱止接下來的信擾了心神,沒功夫再去深想端午的事。
【你我一同過節,可是以何種身份?那一曲《鳳求凰》,我已備好。】
木盒隻能傳物,不可傳聲。
哪怕他真的彈了,葉逐月也聽不到。
然而這聽不聽得到,和想不想聽,是兩回事。
鬱止言語間問的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