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要洗衣服。”
“還要放牛。”
“我討厭那頭牛。”
“還要去地裡。”
“我鞋會臟的。”
“還有喂豬。”
“……其實我偷偷去看過, 好臟好臭啊。”
鬱止看著某人還一個勁兒訴說著在這兒生活的不方便不喜歡的地方,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也沒覺得這些話有什麼不好。
他有些頭疼地抽出手臂, 無語道:“那你彆來了,還是回去做喬家的少爺。”
他沒再去看喬慕青, 徑直爬上床,蓋被子閉眼睡覺。
沒一會兒, 一隻手悄悄戳上他的後背。
輕輕的。
弱弱的聲音隨之在背後響起,“誒,你、你也不要我了?”
鬱止沒搭理。
身後的手指一下一下戳著,似乎非要讓鬱止轉過身回應他才肯放棄。
見鬱止沒動靜, 聲音忍不住帶上一點不高興,抿抿唇道:“你怎麼不說話?”
鬱止假裝沒聽到。
那聲音還不斷響起, 似乎鬱止一直不回應, 他就能一直說下去。
“你也太不能堅持自我了吧……都沒認真問我勸我求我……”
“哪有你這樣請人留下的……”
說著說著, 喬慕青聲音裡又忍不住染上幾分委屈。
“我都沒說不答應呢……”
雖然剛剛滿心不願意不想,可這不還沒說出口嗎?這人怎麼這樣啊!
麵對彆人的邀請,就算對方給出的條件不好, 就算自己不一定答應,可這也代表他對自己的重視, 在對方心裡, 自己是重要的。
想到這一點, 喬慕青心裡怎麼也是高興的。
可這人邀請得也太不走心了, 感覺就是隨口說的。
鬱止唇角微勾, 卻依舊沒睜開眼睛,聽著某人在身後絮絮叨叨,聽著對方悄悄委屈, 暗暗數落,心中也忍不住塌陷一塊。
軟軟的,柔柔的,若是讓人坐上去,一定像墜入雲端,躺在軟綿綿的雲朵裡,悄悄睡一覺,還會有個甜甜的美夢。
隻可惜擁有它的人自己都不知道。
喬慕青的手指還在時不時戳一戳鬱止,不過他自己都以為鬱止不會再理他了,然而下一刻,他搞小動作的手便突然被一隻手抓住。
溫熱的大掌一如既往的粗糙,有些紮手,可喬慕青卻不再想要掙脫開,反而覺得安心。
剛剛的忐忑不安和患得患失,在這一刻驟然消散。
這個人還理他呢。
“我剛剛忽然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鬱止開口道。
發呆的喬慕青微微睜眼,啥?
“什麼有道理?”
鬱止緩緩道:“我這裡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好,你適應不了,養你太難了,大概隻有喬家才能養的起你。”
鬱止一字一句道:“你看,你不喜歡走泥路。”
“不喜歡牲畜家禽。”
“不喜歡這裡不能買東西。”
喬慕青一邊聽著,一邊在心裡暗暗點頭,對啊,他就是不喜歡這些,這人真了解他啊。
然而鬱止卻沒停,反而繼續道:“而對我而言,你不僅不能帶來好處,還會帶來許多麻煩。”
喬慕青:“……”
等等,他怎麼就麻煩了?
還沒好處?他喬少爺還能沒有好處嗎?
鬱止一一舉例,“你不會做飯。”
喬慕青理直氣壯,不會做飯又怎麼樣?一定要會做飯嗎?
“不會洗衣服。”
喬慕青暗暗鼓起臉,好吧,洗衣服是挺麻煩的,但是也可以買洗衣機嘛。
“不會照顧掃地做家務。”
那是保姆做的,不是少爺該做的。
“連吃完飯洗碗這種事都幫不上忙。”
碗一看就那麼難洗,少爺本來就不會嘛。
“連兩個小孩子都比不上。”
喬慕青:“……”
這話他簡直沒辦法反駁,因為好像……似乎……大概……真的比不上。
先前說的每一條單拎出來都沒什麼,可一聽這一句,好像是有點什麼……
鬱止心中發笑,麵上不顯,“你看,養你真的太難了。”
喬慕青深吸幾口氣,甩開他的手,不高興道:“你就是故意逗我,你根本就沒想過要我!你就是處處嫌棄我!”
鬱止被推開也不生氣,反而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哦,我嫌棄你,你怎麼不哭了?”
喬慕青:“……”
不知道為什麼,聽見鬱止這麼明明白白地說嫌棄他,他竟然不覺得委屈難過,也不想哭了,就連剛剛的哭都停止了。
但他就是不想讓鬱止得意,故意道:“誰說我不哭了,我要哭,就要哭,我正在醞釀呢,待會兒把你的枕頭被子袖子都弄濕!”
鬱止伸手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傻,這種事水就能做到。”
喬慕青:“……”
嗷,好像是哦。
所以他繼續哭有什麼用?
除了讓鬱止覺得吵鬨,好像真沒什麼用處。
討厭,他懶得哭了。
麵對鬱止的嫌棄,喬慕青展現出了對喬家父母的嫌棄全然不同的態度。
也是因為他能感覺到,雖然鬱止口口聲聲嫌棄,但實際並沒有真正嫌棄,反而還願意教他跟他說話講道理。
而喬家父母雖然沒有明著說嫌棄,但所做的一係列行為無一不是在表現他們真正的態度。
人心都有感覺,誰也騙不過誰。
鬱止見他不哭了,便拉了拉被子,隔著被子拍了拍他的腰,“睡覺。”
而這一回,喬慕青沒有再抗拒。
隻是在即將入睡前,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鬱止讓他留下,以什麼身份留下來著?
他是不是聽漏了?
睡覺之前想著事,晚上就容易做夢。
喬慕青夢見自己回家後父母說知道錯了,百般道歉,想要他原諒他們,但這時候又有人跳出來拉上喬慕青要走,口口聲聲說喬慕青是他的人。
在夢裡,喬慕青看不到那個人的臉,但無論是聲音還是那種令人安心眷戀的感覺,都讓喬慕青心中清楚他究竟是誰。
在喬慕青正要看見那人的樣貌的時候,耳邊就傳來一道聲音,“快起來,口水擦擦。”
熱烈的陽光從屋外照進來,熱意讓喬慕青隻覺得渾身仿佛都在蒸籠裡。
他一邊懷念城裡的空調,又一邊伸手要擦口水,然後……沒擦到。
他睜開眼瞪了鬱止一眼,這人就知道嚇唬他!
早上不開風扇,因為太早開,等真正熱的時候就沒多少效果了。
兩個小孩兒屋裡的風扇是定時的,吹一晚上容易感冒,今早鬱止去看過,倆孩子沒有偷偷再開。
不過就未必是鬱止一樣的想法,而是覺得費電。
鬱止早上沒出去,而是把昨天買來地那些花安置好。
上回用土堆起來的台子終於派上用場。
“你種這個乾嘛?”喬慕青出門,就見鬱止在移栽那幾盆花草。
他伸手在幾片葉子上撥弄兩下,“連花都沒有,一點也不好看。”
“我家有個花房,裡麵有好多漂亮的花,不過我不懂這些,都是我媽在打理。”
不知道為什麼,喬慕青說起了這事,也沒避諱提起喬母。
大約是覺得,鬱止什麼都知道,那也沒什麼需要隱藏的。
“如果能長出來,應該還是好看的吧。”像是怕鬱止生氣,喬慕青又添了一句。
鬱止直到將幾盆全部移栽完畢才抬頭看他。
“看得出來是什麼嗎?”
喬慕青裝傻,假裝沒聽見,偷偷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想要上網搜一下到底是什麼花,結果這破網就是怎麼轉也轉不出來。
眼見鬱止還在看著他,像是在等他的答案,喬慕青仰頭道:“這有什麼好猜的,肯定是什麼不值錢的花種,以前我都沒見過。”
鬱止哦了一聲,“所以就是不知道。”
他轉身就去洗手,喬慕青追在他身後,“我不是不知道,就是沒必要知道,沒必要懂嗎?”
鬱止還沒說懂不懂,觀眾們倒是一個個都說懂了。
【懂了懂了,少爺,您什麼身份,一定隻有頂級名花才能入你的眼。】
【什麼名花啊,能入少爺眼的肯定隻有鬱止這朵花啊。】
【我尋思著這不就是我嗎,明明是覺得貴,還得說是那餐廳不合口味。】
【樓上太真實了,不能說的,說了少爺又要惱羞成怒。】
【惱羞成怒真相了。】
【我隻想知道節目組什麼時候放第二集,第一集我已經看過好幾遍了。】
【隻有我想知道昨晚為什麼在看到城裡部分的時候少爺要走嗎?明明之前看自己的黑曆史都留下了。】
中午,鬱止要上山,兩個小孩兒也要去,喬慕青一個人留下也沒意思,因此,哪怕覺得爬山又累又辛苦,他也還是跟著去了。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回的山好爬許多,因為曬太陽,土地是乾的。
然而即便如此,喬慕青還是落後了,他一個人走一個部隊,兩個小孩兒都跑在了他前麵。
他一邊艱難地爬,一邊抬頭看前麵,隻要看見鬱止還在,他心裡就不著急。
“你們……拿著小鋤頭做什麼?”
喬慕青問前麵兩個小孩兒。
“挖果果!”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喬慕青不明所以。
等到了山上,看著兩個小孩兒跑到溝裡,喬慕青著急地拉了拉鬱止的衣服,“喂喂,你不管管嗎?”
“什麼?”鬱止轉頭,就看看喬慕青指的地方。
“哪溝裡不會有什麼東西吧?”喬慕青小心問。
溝裡除了雜草就是雜草,這草也沒多深,肉眼可見底,不擔心會有蛇。
鬱止淡淡說了句:“沒事,讓他們玩兒。”
聽他這麼說,喬慕青放心不少。
他看著兩個孩子用小鋤頭在溝裡挖啊挖,挖出一串紅色的小果子。
他們擦一擦,就把那果子喂嘴裡了。
都不用洗的嗎?!
喬慕青又去拉鬱止的衣服,讓鬱止不得不停下手裡的活回頭看他。
“又怎麼了?”
喬慕青再次指了指兩個小孩兒的方向,小聲問:“吃那個不臟嗎?”
鬱止問他:“你看他們覺得臟嗎?”
當然不啊,否則怎麼會吃的下去。
喬慕青忽然覺得自己問得有點多餘,哦不,是他杵在這裡就是多餘。
他默默往後退了兩步,讓鬱止可以全心乾活。
然而沒一會兒,鬱止便發現他又不著痕跡湊了上來,笑容有些無奈。
“他們吃的是什麼?”
“……”
“那東西真的能吃嗎?”
“……”
“它是什麼味道的?”
鬱止站起身,轉過身道:“你要是想嘗嘗可以問他們要。”
喬慕青有點心動,但還是拒絕了,“算了。”
他都這麼大的,哪好意思要小孩兒的零食。
好奇也不好意思。
鬱止從包裡摸出一個口袋,裡麵裝著一小包東西,金黃色,“無聊就用它打發時間。”
喬慕青打開一看,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曬好的紅薯乾。
也不知道鬱止怎麼做的,這紅薯乾聞起來就又香又甜,隱約好像還能聞到蜂蜜的味道。
又過了一會兒,鬱止回頭去看,就看見喬慕青已經跟兩個小孩兒湊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什麼。
陽光下,喬慕青一頭乖順柔軟的頭發都仿佛在散發著光芒,讓人很想伸手上去揉一揉。
然而沒過多久,就聽見喬慕青一陣尖叫,回頭一看,還沒看清,一道身影便迅速飛奔到他眼前,緊接著身上一重,喬慕青整個人都掛在了他身上。
耳邊的叫聲還在繼續,鬱止默默側了側頭,皺著眉頭疼地忍受著這道魔音貫耳。
“有蚯蚓!有蚯蚓啊!”那個土裡有蚯蚓!
聞言,鬱止腦子裡第一個想法竟然是……這人竟然認識蚯蚓?
“蚯蚓而已,怕什麼?”
鬱止看見兩個小孩兒一臉懵逼地看著喬慕青,顯然也是被喬慕青的大反應弄得莫名其妙。
土裡當然會有蚯蚓,這太正常了。
可喬慕青的重點卻是……
“我吃了那個果子啊……”
“蚯蚓爬過的果子啊!”
他看起來像快哭出來了,不止想哭,還想吐。
然而他脾胃很好,吃下去的東西不好吐出來。
鬱止忍笑著拍了拍他的背,“那也沒辦法,你擦乾淨沒有?”
擦還是擦乾淨了的,否則喬少爺是不可能下口的。
“多吃點紅薯乾,心裡或許就好受了。”鬱止說道。
於是,接著來的時間,喬慕青就一直悶悶不樂地嚼著紅薯乾,並且再沒有看那紅果子一眼。
東西他吃了,味道確實是甜的,但是一想到那東西長在土裡,說不定被土裡許多蟲子爬過,喬慕青就……
不吃了,這輩子都不吃了。
臨走前,鬱止在地邊的樹上摘了一些已經成熟變紅的棗子,塞給了喬慕青和兩個小孩兒。
小的吃得很開心,唯有喬慕青收是收了,但是一個也沒吃。
他現在吃不下沒有天然包裹,完全暴露在空氣裡的食物。
會去後,洗了又洗,喬慕青才試著吃了一個。
味道不錯。
剩下的幾顆他卻沒有再動。
等鬱止洗完澡回到屋裡,換上衣服,感覺衣服重量不對,摸了摸衣袋,在裡麵摸出幾顆圓滾滾的東西。
手頓了頓,彎了彎眉眼。
新棗清甜中帶著一股青澀,一如某人。
“止娃子在嗎?”帶著口音的大嗓門在鬱家響起。
這稱呼,乍一聽還不知道他喊的誰。
鬱止聽見聲音開門,就看見村裡一個人站在院子裡,“你在家啊,過來我跟你說個話。”
鬱止走去問道:“三叔,有事嗎?”
中年漢子走過來,一邊從包裡抽出一根煙遞給鬱止,鬱止接了但沒抽。
“這不是老大要結婚娶媳婦了嗎,要去那邊娘家接人,想請你也去,長的好看看起來也有麵子。”
鬱止知道對方兒子結婚這件事,請柬都還在屋裡放著,但是之前沒說過要讓他代表男方,陪新郎官去那邊接新娘子。
“我倒是有空,但是你看。”他眼神掃了一眼停在院子裡的麵包車,和擺在這兒的拍攝設備,以及圍觀的工作人員,“我這兒也這麼多人,有點麻煩,恐怕不能去。”
中年漢子擺擺手笑著說:“沒事沒事,一起去嘛,一起過去吃酒。”
他小聲湊到鬱止耳邊,“我不懂你這些,不過這些人是不是啥子節目的?這要是去了,不是更熱鬨嘛,你放心,不得收你們掛禮的錢,就是請你們吃頓喜酒。”
鬱止挑眉,心中無語。
他算是明白了,這就是村裡人想看熱鬨看新奇,才讓鬱止摻和一腳。
難怪,他就說以前這三叔的兒子挺不喜歡跟原主在一塊兒的,因為原主長得比他好,兩人湊一塊兒那他就是被襯托的綠葉,這會兒卻主動邀請自己去新娘家接人,也不怕被搶了風頭。
原來是節目組的鍋。
鬱止原本還想用節目組當借口,可現在借口變成了動力,他就是反口也來不及。
他問了一下時間。
新娘的娘家就在隔壁村,走路也就大半個小時,不遠倒是不遠,早上去,早上就能回來,他也沒彆的拒絕理由,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至於節目組拍不拍,他就沒管了。
等中年漢子離開,鬱止隨手將那根煙轉送給節目組的人,進了屋。
喬慕青就像聞到腥味的貓一般,快速湊了上來。
“剛剛是誰啊?你要去哪兒?”
鬱止隨口解釋了一句,喬慕青就忙道:“那我也要去。”
“你湊什麼熱鬨。”鬱止無奈。
這人不是不喜歡見村裡其他人嗎?
稱不上不喜歡,就是沒關係,陌生人,而喬慕青不喜歡跟陌生人往來。
“我不管,你能去我為什麼不能?”喬慕青纏著他。
他還沒見過這裡人結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