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止踏步進屋,他的腳步很輕,卻依然有風隨著他的進來而吹動。
貝殼輕輕搖晃,懸著的書箋隨風翻飛,上麵的字若隱若現。
關上門,打開燈,鬱止解開圍巾,悠然坐下,將風鈴和珠簾拿在手中仔細把玩。
做工不算精致,卻十分用心。
鬱止看得最認真,最仔細的,還是書箋上的字。
他知道江遇秋前些日子買了字典,正在一個人複習和學習自己曾經會寫的,和不會寫的字,看來效果喜人。
他是真的很想很想學寫很多東西。
除了照片外,文字大概是最好的記錄方式,若是那天忘記一切,或許有些文字能比語言更令人信任回味。
可若是哪一天,連文字也忘了呢?
鬱止不知道未來江遇秋到底會記得多少,忘記多少,但他會珍惜對方寫的每一個字,說的每一句話。
今後再細細講給對方聽。
風鈴隨風飛揚,輕輕撞擊的聲音又通過風聲吹入鬱止耳朵裡,鬱止微微閉目,唇邊似有若無地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
他聽見了。
聽見了這場風吹送給他的,愛情的聲音。
*
“我喜歡紅色白色藍色黑色。”
“喜歡看春天的太陽,盛夏的夜晚,秋天的梧桐,冬天的篝火。”
“喜歡吃烤紅薯,糖葫蘆,冰淇淋,還有你做的每一道菜。”
“喜歡看武俠片,搞笑綜藝,新春晚會。”
“還喜歡……”
江遇秋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根據自己的自言自語,一字一句寫著他剛才的話。
他要把自己喜歡的人事物全都記錄下來,免得以後給忘了。
當然,一些很不喜歡的也要記住。
不過在最後的最後,他鄭重地寫下那一句:“當然,我最最最喜歡的,還是那個叫鬱止的人。”
千萬不要忘了。
鬱止來到他身後,看著他筆記本上的字已經越寫越好看,不由有些欣慰,視線落在最後那行字上,溫聲道:“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我可以幫你記在腦子裡。”
江遇秋被他從身後嚇了一跳,趕忙撲在筆記本上,試圖遮擋住上麵的內容。
見到是他,不由有些臉紅,“我還沒寫完,等寫完再給你。”
這個寫完是直到什麼時候,兩人都心知肚明。
鬱止揉了揉他的頭,蓬鬆的頭發很軟很好摸,手感舒服得讓人舍不得移開。
江遇秋被揉得舒服地眯起眼睛,忽然想到了什麼,睜開眼看著他道:“對了,還有你的,你的也要記下來,我多看看,肯定就有印象了。”
他口中的你的,自然是指鬱止的喜好和習慣等。
然而鬱止在這些方麵上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偏向。
他想了想道:“不如寫你吧。”
江遇秋有些臉紅,聽著鬱止說這種無異於告白的話,他是既喜悅又不舍的,喜悅自是不必說,而不舍,則是因為今後這些話他什麼也聽不到的。
就算鬱止說了,那也不是現在的他。
有一點點難過,但他很快克製住了這種情緒,自然固執道:“我要更詳細的,除了我,其他也要寫出來。”
鬱止無法,隻好拿起筆,照著剛才看到的江遇秋寫的內容,寫了個七七八八,高度重合。
然而江遇秋卻並沒有起疑,隻是高興地想,原來他們這麼多地方都一樣,難怪能這麼喜歡對方。
他們不僅僅是一見鐘情,還是天生一對啊。
鬱止將他偷笑的表情儘收眼底,眼底也泛出了淺淺的笑意。
他倒也不算騙人,其他事對他而言都不重要,唯有江遇秋本人。
喜歡你所喜歡的,討厭你所討厭的,這是他的愛意準則。
*
冬意漸深,鬱止在保暖方麵做得很好,這種很好便導致了江遇秋也比往年更肆意一些。
他要在院子裡堆雪人。
“先堆一個你,再堆一個我,它們在這個冬天裡會一直在一起,不分開,也不消失,這樣好不好?”江遇秋抱著鬱止的胳膊,柔聲哀求道。
鬱止倒是想說不好,然而看著江遇秋那充滿期待和笑意的眼睛,這話便說不出口了。
罷了,縱容一回又如何。
“我不僅答應你,還可以幫你一起堆,不過我也有個要求。”
“什麼?”江遇秋趕忙激動問。
“堆雪人之前和之後都要喝藥,而且是中藥。”自然是預防感冒的藥,至於為什麼是中藥……好吧,那就是故意的,誰讓中藥苦呢,多讓這家夥吃點苦,就知道這事有多嚴重了。
然而即便如此,在幾番糾結後,江遇秋還是不情不願地答應下來。
“好,我喝!”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
沒讓鬱止失望,倒是有些想笑。
喝了藥,鬱止的承諾也要兌現。
院子裡多了兩道身影,在皚皚白雪中十分明顯。
隔壁小姑娘偶爾過來乾活時瞧見,不由納罕,這倆老板還是孩子嗎?她從七歲起就沒興趣玩雪了。
那麼冷,有時間不如在屋裡烤火,那多暖和。
鬱止動手很快,他的大球身子已經滾好了,而江遇秋的腦袋都還沒成型。
看得他不禁輕笑搖頭,到底是誰想要堆雪人的?
江遇秋有些不好意思,額頭都開始冒起了汗,“我……我很快就好了,你再等我一下。”
然而最終還是鬱止看不下去幫了忙。
將腦袋放在身子上,一個雪人就此成型。
再裝上眼睛鼻子嘴巴,戴上圍巾和帽子,至於手臂,用掃帚湊了個數,一個不那麼完美,卻也憨態可掬的雪人就此形成。
有了第一個,第二個就好堆多了,隻花了第一個的一半時間。
兩隻雪人緊挨在一起,身影被定格進了相機裡,永遠留下了痕跡。
江遇秋滿足了,晚上睡覺之前,還不忘從窗戶看外麵的雪人怎麼樣,會不會倒,會不會歪。
鬱止安撫道:“不用緊張,如果哪裡不好,再重新堆一個就是了。”
江遇秋卻搖搖頭,“那也不是他們了。”
鬱止安撫他的動作一頓。
眸光微動,似有星光不經意散落。
他知道,在江遇秋心裡,這不僅僅是兩個雪人,還是他和自己。
再堆多少個,那也不是現在這兩個。
入睡時,江遇秋才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有些遺憾道:“也不知道明早醒來後還在不在。”
也不知道它們能存在多久。
但毋庸置疑的是,終有一日,這兩個雪人最終會消失在陽光下,怎麼也留不住。
鬱止握住他的手,低頭輕輕吻了吻,安撫道:“彆擔心,就算它們不在了,那也是融化在一起,永遠也不會分開。”
江遇秋雙眼微亮,像黑夜裡的星星,“好像是誒!”
鬱止替他蓋了蓋被子,笑道:“所以睡吧。”
他不知道雪人能留多久,但他能肯定,隻要江遇秋睜開眼,便能一眼看見他。
雪人留不住,他本人卻會一直在。
*
新年將至,胡同裡比平時熱鬨許多,隨處可見的紅燈籠紅對聯,還有福字門神等慶賀新春的物品。
房東還給每家住戶都送了一些糖當做新年禮物。
除夕這一天,不少人來超市裡觀看春節聯歡晚會,看著台上主持人說著串詞,節目一個接一個的上,年味十足,胡同裡一起看的人們也紛紛叫好。
鬱止和江遇秋我搬著板凳坐在外麵看。
他們倒是可以進屋看,但是屋裡沒外麵熱鬨,在這樣特殊的日子裡,總是要人多一點才有味道。
人們一邊看節目一邊聊天,鬱止不經意間聽到房東和人的談話。
“那小子現在在國外,說習慣了外麵,不想回來了,嘿,我說他這是數典忘祖,他說我老頑固,你說氣不氣人?”
“你兒子在國外讀書?那可真厲害了!”那人恭維了一句,等房東臉上露出笑容,隨後才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跟他說再多也沒用。”
“是啊!”房東感歎一聲,“他說在國外找到了對象,要結婚,讓我們兩口子也跟著他們移民享福,我和他媽怎麼也沒拿定主意,在國內待得好好的,眼看著人們生活也好起來了,乾啥非要去國外?”
到底是故土難離,然而再難離的故土,有自己兒子重要嗎?
答案都在人的心裡,大家心知肚明。
鬱止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不由微微挑眉,心中一動。
春節過後,鬱止觀察了一陣房東夫妻,發現他們終於在聯係人,準備找人代管這裡的房子時,便知道機會來了。
“小鬱是你啊?怎麼有空過來玩?吃飯沒有?我們馬上要煮飯了。”房東太太熱情招呼著。
鬱止卻笑了笑道:“姐,我吃過了,今天找你們其實是有事想要商量。”
聽完鬱止的來意,房東夫妻都有些驚訝,既驚訝於鬱止消息靈通,他們剛打算去國外沒幾天,對方就找了上來。
也是驚訝於鬱止的大手筆,這年輕人哪來的這麼多錢買這裡的房子?
沒錯,鬱止是來買房的。
如果可以,他想把這胡同裡一片都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