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老師,你這是什麼意思?”徐媽媽沒聽明白,滿臉莫名,還有些不高興。
之前還是彆逢君自己要求續約,怎麼現在突然又要辭了?就算是因為他跟鬱止在一起,關係不太合適,那也不應該是這個態度吧?好好說不行嗎?
鬱止來到彆逢君身邊,聲音禮貌卻不帶半分感情,“我覺得,還是儘快解約的好。”他淡淡瞥了徐奶奶一眼,“畢竟有些事,有些人可能並不想要很多人知道。”
“什麼事?”徐媽媽還懵著,不明白這其中究竟有什麼事。
而另一邊的徐奶奶卻已經有些支撐不住的模樣,無措又驚惶,還有幾分茫然。
“彆老師,你不想給我上課了嗎?是不是我太笨了?”徐盼舟難過道。
“我下次會好好考試,考得更好,你彆走好不好?”他小心翼翼道。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彆逢君有點讓他害怕。
聞言,一直沒開口的彆逢君眸光微動,淡聲道:“與你無關。”
“你以後還會有很多老師,我隻不過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個。”
“下次記得擦亮眼睛。”
所以不用太在意,也不用太執著。
年紀尚小的徐盼舟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他隻知道自己不太想讓彆老師走。
他有些無措,“是我做錯什麼了嗎?彆老師是不是不喜歡我?”
他還在茫然中,徐媽媽卻不想再等,辭就辭吧,正好省下這筆錢,至於到底為什麼要辭,她也懶得去追究,不知為何,一股本能的直覺告訴她,不要追問,不要探究,不要抓著這點不放。
解約很快,彆逢君拿著到手的合同,輕飄飄掃了屋裡幾人一眼,最終落在沒敢抬頭的徐奶奶身上,聲音冷漠中帶著幾分嘲諷,“雖然我為人不怎麼樣,可做老師卻自認儘職儘責,還不至於對一個孩子做什麼。”
鬱止眉目微彎。
說罷,彆逢君便牽著鬱止轉身要離開。
兩人剛走到門口,房門打開,對麵的門也開著,彆逢君看過去,竟有一種吾心歸處的心安。
身後的屋內忽然傳來一道嗚咽低泣,隨後便是撲通一聲,什麼東西重重磕在地上。
鬱止和彆逢君沒回頭,卻也能猜到是什麼情景。
“媽?”徐媽媽驚呼聲響起,“您這是乾什麼?”
“奶奶你起來呀。”徐盼舟的聲音也有些害怕和擔憂。
跪在地上的徐奶奶卻沒聽話,她終於有勇氣抬頭,望著門口的身影哽咽道:“我、我的小羽不是有意的,他死前肯定也害怕,也後悔,他已經自殺贖罪了……真的在悔過!”
“那會兒家裡真的太需要錢,我大兒子還在醫院,手術費都是欠的,我兒媳婦還因為這,沒了一個孩子,真的……我也是沒辦法啊,我不敢找你,不敢見你,害怕你問我要賠償,真的、真的不是不愧疚……”
“你現在要什麼賠償,隻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一定去做!”
她抽噎的聲音滿是氣弱和悔恨,老淚縱橫。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連串的對不起從她口中說出,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堅定,漸漸傳入所有人耳朵裡。
好似想起什麼,驚疑不定的徐媽媽。
茫然無措的徐盼舟。
剛從電梯出來,走到樓道的徐爸爸。
對門的鬱母一等人。
還有……彆逢君。
這聲遲來的道歉,終究還是入了該聽到的人耳中。
他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時,已看不出情緒。
鬱止側頭看他,眉眼含笑,“我們走吧。”
彆逢君輕輕嗯了一聲。
過往不再追溯,未來不再繼續,怨恨放在心裡,永不原諒。
*
徐家終究還是悄無聲息地搬走了,就連黎知新也沒能見到徐盼舟最後一麵,小孩子的友情最真摯,卻也容易被取代或者被遺忘,在有了其他朋友後,她也沒那麼想徐盼舟了。
至此,小區裡的流言才漸漸平息。
彆逢君的事不可避免地被一些人知道,但他又不常來這兒,那些因為害怕而想要避開他的人很快便發現,根本沒那個必要,人家也沒功夫在他們麵前晃。
真要說擔心的,也應該是黎家和鬱家人。
他們離彆逢君最近,相處最多,可他們都不怕,他們這樣的外人又怕什麼?
仔細想想,那年輕人也挺可憐的,他們做不到坦然接納,但避開或者不深交卻是能做到的。
就這樣,大家似乎達成了共識,沒有再去深究彆逢君的事。
至於彆逢君本人,此時的他也根本沒功夫去想那些沒見過或者沒說過話的陌生人。
有更重要的事擺在他眼前,還是難題。
鬱止也有些頭疼,他不是沒想過會麵對眼前這個問題,但真正麵對時,還是忍不住歎息。
在彆逢君再次表示,雖然為了安全,他們不能有深入的□□流,卻可以單方麵幫助他後,鬱止每每都要哭笑不得地拒絕。
“真的不用。”再次握住彆逢君的手,製止它亂動後,鬱止才無奈道。
“為什麼?”彆逢君不懈追問,“是擔心什麼嗎?也不是真的來。”
不過是擔心這人憋太久,會難受而已。
還有……還有……
無法與他親密□□,他心中有愧,便想用其他方式為他做點什麼。
不想卻被屢次拒絕。
次數一多,他也隱隱感覺到哪裡有什麼不對。
鬱止握著他的手,把玩著他的手指,像是得到了什麼有趣的玩具,語氣漫不經心道:“彆老師,你就沒想過,我跟你一樣,也是病人?”
病人?什麼病人?艾滋病?彆逢君心中下意識想。
不對,如果是艾滋病,他不可能一直不吃藥,相處這麼久,彆逢君就沒見過鬱止吃藥。
可既然不是艾滋病,那就隻能是……
他視線忍不想住下移,堪堪忍住後,卻也沒敢抬頭看鬱止,像是擔心自己看到什麼不該看的神態或者表情。
見他這樣,鬱止反而笑了,“彆緊張。”
“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早已經不在意,沒必要擔心,也沒必要難過。”
可怎麼能不擔心,又怎麼能不難過?
彆逢君覺得心一抽一抽地疼。
很奇怪,明明想起自己的事都淡定了,可每每想起鬱止,總會有更強烈的情感。
感動,喜悅,悲傷,難過……都那麼熾烈。
“怎麼會呢……”他喃喃道。
這樣好的人,怎麼也會受苦受難?老天爺沒長眼睛的嗎?
鬱止將他攬在懷裡,“沒什麼不會的。”
“這世上的人太多了,各種各樣的人也太多了,苦難也太多。”
“有人生下來便身有殘疾,有人在最輝煌最高處跌落塵埃,一蹶不振,有人庸庸碌碌,一生過去也是茫然。”
“對比起來,我不過是有點身體上的缺陷,不傷及性命,不影響生活,不阻礙事業,唯一有礙的便是尋找伴侶這方麵,可現在我還遇見了你,連這唯一的障礙也變得圓滿,我還有什麼不至於?”
他的表情和語氣告訴彆逢君,他是真的不在意。
但彆逢君卻依然沒能全然放心。
現在的鬱止或許不在意,可曾經的他呢?
曾經的他,又是怎麼孤獨地走過這段艱難的心裡路程?
他是否孤獨過、彷徨過、無助過?
是否向人求助,卻不得理想過?
思及此,彆逢君心中便忍不住緊縮。
不算疼,可這樣的感覺令彆逢君想要緊緊抱住鬱止,緊緊地……
沒什麼情緒波動的麵上,眼中卻波濤翻湧。
百轉千回後,他終是安靜抱住鬱止,“過去……苦嗎?”
鬱止伸手漫不經心梳理著他的頭發,秋日的夜晚,兩個人抱在一起,總是能互相取暖。
半晌,他才道:“也還好。”
“時間是最有效的工具,我現在已經想不起當初是什麼心情了。”
這種隻會令人難過的事,他不想多說。
但僅僅這麼一句,卻也能讓彆逢君想象到當初的鬱止是什麼樣。
他也曾苦過,痛過,厲經過磨難,才最終打磨成現在這樣,完美到人心坎裡的模樣。
“你比我厲害……”彆逢君緩聲道。
若非鬱止,他恐怕不會是現在這樣,可他卻能一個人走過那段艱難歲月。
彆逢君想為他做點什麼,想了想卻發現自己隻能為他心疼,而這心疼,恐怕都是鬱止不願的。
鬱止低頭輕吻了一下他額頭,“彆老師也很厲害,令人心折不已。”
坦誠相對,交換秘密,拉進了兩人的距離。
在鬱止的要求下,彆逢君退了租的房子,跟鬱止一起,搬進了鬱父鬱母空著的房子裡暫住。
而鬱止自己買的房子,正在裝修中。
位置和戶型都是鬱止和彆逢君親自看過,離黎家和鬱父鬱母的房子都很近,新開發的樓盤。
鬱止將裝修的事安排下去,自己還得工作,便將後續跟裝修公司接洽的事交給了彆逢君。
彆逢君辭了補課的工作,他不想進學校,也不想放棄自己學過這麼久的東西,思來想去,便在網上開了個教學直播,平時在直播間裡教教課本,講講題,或者帶觀眾一起讀書,很多都是外國原文,慢慢倒也有了固定粉絲。
直播不忙,時間也自由,彆逢君也能有更多時間花費在生活裡。
一個月後,裝修公司結束了裝修工作,交接後付了尾款,房子卻暫時還不能住人。
鬱止連續上了半個月的班,好不容易有空,他才跟彆逢君一起來這兒看看。
南北通透的房子,三室兩廳,麵積不算大,但鬱止很喜歡。
“我買了一些直播設備,讓人放在書房,以後可以你直播,我一邊看書,同時看你。”鬱止覺得彆逢君會喜歡這樣的布置。
兩個人住,房子太大會空曠地讓人不安,孤獨,小一點會給人安全感。
彆逢君微微頭,“怎麼不是我看你?”
“我也很想看你。”
鬱止莞爾,擁住他,“好,給你看。”
“之前有醫生推薦我去實驗室試驗新藥。”彆逢君說起幾個月前的事。
那時的他們,尚且什麼也不是。
“我答應了。”
雖然是為了報酬。
“不知道那藥有沒有用,但即便現在沒有,萬一以後會有呢。”
彆逢君抬頭看向鬱止,“你說對嗎?”
“會有的。”鬱止的語氣那樣肯定,表情也沒有遲疑,仿佛一定會發生。
彆逢君笑了。
其實,有沒有他都不在乎了。
無論未來有多長,他的時間還能走多久,他都不在乎。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他退出鬱止的懷抱,正正經經,認認真真地看向鬱止。
後者微微挑眉,語帶好奇,“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