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抓起來再放了,應該也可以?
“我還要半月才回京,你若是願意,可以暫住在我府中,到時候隨我一同回京,至少安全無虞。”
鬱止有些心動,卻並非是為自己,而是想到了祝弦音。
若是祝弦音能跟著這人進京,必然是個好選擇。
可他也知道,祝弦音不會答應。
最終也隻能心中無奈歎息一聲。
“不必了,我不打算進京。”
“不回京,那你要去哪裡?”盧子錚皺眉。
鬱止指腹在竹杖上緩緩撫摸,“一個無人能到之地。”
盧子錚不知道他在賣什麼關子,隻是不解,“那你今日見我?”
“……”
“有一事想托付給你。”
夜風寂靜,寒氣刺骨,盧子錚穿著錦衣華裘尚且覺得冷,鬱止卻隻有一身素衣站在風裡,寒風肆虐,似要連帶著他也在風中被處處侵襲。
“與羌國雖暫時議和,但這種短暫的和平無法持續太久,若想得到長期和平,若非朝國以絕對的強大能碾壓羌國,便隻有合而為一。”
“你想的容易,如今的朝國可不是你當初在時的模樣。”盧子錚冷嘲道,“皇帝昏庸,權佞當道,表麵看著比羌國強,實際已經千瘡百孔。”
若非如此,議和也不會這麼容易。
“所以,這需要時間。”鬱止沒反駁他的話。
十幾年前,朝國強於羌國,若非如此,那蠢貨皇帝也不會放心大膽地禦駕親征。
可經過十幾年的亂政,許多地方都已經變了。
若想和平,這是一個長期鬥爭。
原主看不到,鬱止也看不到。
“我有東西托付於你,不過還需要一段時間後才能送去,今日前來,便是提前知會你一聲。”
“什麼東西?”
“能改變未來的東西。”
盧子錚還欲詢問,鬱止卻不再解答,轉身便要離開。
“鬱行之!”盧子錚喊道,“你當真不回去?”
鬱止並未回頭,“嗯,未來之事,便靠你們了。”
盧子錚是與原主合作,共同促成議和的人,他雖生於世家,卻是罕見的懂百姓,知疾苦之人。
因此鬱止才會放心將此事交給他。
“今日一彆,此後可還能相見?”不知為何,盧子錚有種再也看不見對方的預感。
“如果有機會的話。”鬱止並未把話說死。
離開的身影卻毫不猶豫。
望著他的背影,盧子錚略感出神。
十幾年的時間,帶來的變化果真如此巨大。
在此之前,他都曾想過那與他聯絡之人或許並非是鬱止,可如今實事告訴他,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是他,又不是他。
令人唏噓。
*
走出郡守府,鬱止便看見祝弦音坐在驢車上對著他招手,“師父!”
心中一鬆,倏然安定。
坐上驢車,要動手趕車時,卻被祝弦音阻止,“我可以趕車了,師父讓我來。”
“你的手不能太用力,還是讓我來。”鬱止伸手拿過他手中的牽引繩,“乖,聽話。”
驢車就這麼大,兩人挨得極近,鬱止的聲音柔軟溫暖,輕打在祝弦音麵上,帶著微熱的溫度,似乎將這份溫度也傳給了祝弦音的臉頰,熏得微紅,就是在這夜裡,並不明顯。
他略微失神,繩子和鞭子便都被鬱止拿了去。
暗沉的夜色濃濃籠罩著整個天地,趕路的行人匆匆,悄然消失在夜幕裡。
“師父,工錢結了嗎?”祝弦音還關心著這件事,回過神後忙詢問。
鬱止微笑:“嗯,拿到了。”
祝弦音明顯鬆了口氣,“那就好。”
他還擔心拿不到,這次表演白費了呢。
“財迷。”
打趣的聲音令祝弦音略有些臉紅。
奇怪,明明自己又不是什麼臉皮薄的人,怎麼被鬱止說兩句便臉紅?
一定有問題。
祝弦音心中嘀咕,倒一時忘了財迷一事。
兩人一路出了城,夜路難走,又怕遇山匪,二人便在城外露宿一晚。
祝弦音買了幾條被子,用來保暖很是不錯,不過二人卻依舊睡在一處,蓋一條被子。
祝弦音走神地想:這算不算同床共枕?
轉而又想到他們在城裡有住處時也是如此,還是真正的同床共枕,原本覺得異樣的感覺又淡了下來。
同床共枕而已,有什麼奇怪的。
“師父,我睡不著。”
為了保證晚上的行動,祝弦音白天便補了覺,現在睡不著了。
鬱止並未睜眼,“還想聽搖籃曲?”
“原來上次那個叫搖籃曲?”祝弦音反應迅速。
身後沒聲音。
“那個曲子很好聽,是先生自己做的嗎?還是哪裡的家鄉小調?”
身後依舊沒有聲音。
祝弦音聽身後沒什麼動靜,身體便有些放鬆,逐漸往後靠了靠,差一點便要挨著對方懷裡。
一隻手忽然抵在他的後背,驚得他心頭一跳,在他慌亂躲開前,身後那人卻先一步拍了拍他的肩。
“彆亂動,睡覺。”
原來他沒睡,祝弦音心想。
繼而想起自己剛才不自覺的行為,不由有些臉熱。
“我……我就是覺得冷。”
“真的冷……”
火堆還在燃燒,祝弦音離火堆更近,無論如何看,都是火比鬱止更暖和,他往後靠的理由實在沒有多大的說服力。
鬱止無奈一歎,到底還是道:“過來吧。”
得到允許,祝弦音反而有些畏手畏腳,還是鬱止伸手將人攬地更近了一點。
二人緊挨著,雖隔著衣服,卻總是不一樣的,至少祝弦音的心安定了不少。
仿佛一隻無依無靠,無家可歸的鳥兒,終於有了棲息之地。
“師父,我的手好了,您要開始教我了嗎?”
在此之前,祝弦音都隻是聽,聽鬱止吹,聽鬱止彈,卻一直未親自上手。
“想學什麼?”
“師父最會什麼?”
既然要學,自然要從最好的開始學起。
這個問題把鬱止難倒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最好。
鬱止睜開眼,睡意散了不少。
“那就按順序來。”
鬱止最開始在祝弦音麵前吹的是塤,聽的第一首便是那首搖籃曲。
從包袱裡拿出塤,鬱止又吹了一回搖籃曲,正要讓祝弦音熟悉一下樂器時,卻見對方不知何時已經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或許是有人依靠的安心,又或許是這首曲子真能催眠,祝弦音成功入睡,很是安穩。
鬱止失笑,將塤放回去,伸手拉了拉被子,閉目醞釀睡意。
半晌,未果。
又過了片刻,仍是沒用。
最後一筆,鬱止伸手攬住祝弦音的腰,感受著身邊人的觸感和溫度,鼻尖嗅著對方的氣息,這才悄然睡去。
火光靜靜燃燒,照亮兩張睡去的麵龐,或明或暗,夜風呼嘯,寒氣肆虐,竟也沒驚擾這對深眠之人。
相擁而眠,兩處心安。
*
翌日,祝弦音醒來時,發現自己是在鬱止懷裡,雖貪戀這個懷抱,卻還是不舍地退開。
等他生好火,煮好熱水,想來喊鬱止起床時,坐在旁邊看了半晌,竟沒忍心。
伸手撫過鬱止的額頭眉心,似在微微皺起。
是誰讓他在睡夢裡都緊緊牽掛,不忘於心?
是親朋舊友,還是天下百姓?
眼前這個風華絕代的人,如今卻與自己一同入睡,曾經的親友牽掛,通通不在身邊。
陪伴他的,隻有自己。
這是一種奇妙的滿足感和自豪感。明明自己沒什麼可自豪得意的,可有了身邊這人,他總覺得,是該得意一回。
這是他的……師父。
是師父啊……
可奇怪的是,明明這麼親近的身份,他為何還是覺得失落?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他想了想,以不會吵醒鬱止的音量,對著鬱止小聲喊了一句:“……爹?”
隨即皺眉,感覺更不對了。
剛剛醒來的鬱止:“……”
他翻了個身,繼續閉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