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懷疑自己聽岔了。
本來有些慵懶的坐姿唰一下坐直, 微微抬高聲音道:“你說什麼?”
何柱兒就知道主子會這麼問。
要不是抱廈裡的毛線球‘失竊’得太嚴重,惹得小宮女人惶惶,以為鬨了鬼;要不是他恰好撞見三喜那小子鬼鬼祟祟, 小爺學會織毛衣這事,怕真能瞞過去。
發現三喜之後, 繼而被弘晏閃閃的鳳眼瞧著, 何柱兒也是左右為難。
終是下定決,若太子爺忙於事務不問起, 他就當不知道, 若是問起……也要替元寶阿哥說好話不是?
‘手藝可好了’,還真不是何柱兒胡謅。短短幾日學得有模有樣, 唯有天才兩字可以概括,就像小爺昨兒織的那件, 針腳細密還保暖, 一摸手感絨絨的,半點也不膈人, 說句大不敬的, 他可想當場套上試試!
主子出聲的一瞬間,何柱兒內波瀾壯闊。他肅然了神色,躬身重複一遍:“小爺近來在學織毛衣, 織得可好了。”
太子:“……”
太子隻覺魔幻照進現實,同樣以為自己活在夢裡。
織毛衣, 這不是女子的針線活, 元寶一個五歲的男娃娃……?
他蹭地站起身,麵色恍恍惚惚,半晌低聲問:“福晉可曾知曉?這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何柱兒自然明白其中關竅, 忙不迭說道:“太子妃以為阿哥讀書呢,全嬤嬤每回過去,都沒有發現貓膩。除了小爺親近之人,整個毓慶宮也唯有奴才知道了。”
按理說,針線和積木拚圖一樣,皆為打發時間的玩具,隻不過被大眾定義了性彆而已。小爺年紀小,忽然生了興趣,搗鼓這些隻為玩樂,他們很能理解;可懷叵測之人絕不會這麼想,他們不吝以最大的惡意揣摩。
皇長孫身份貴重,若有不好的謠言傳出,何柱兒就算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太子頷首,神情放鬆了一些:“做得不錯。”
繼而細細叮囑了幾句,保密工作要做好,千萬不能掉以輕。何柱兒頭大石落了地,太子爺看樣子沒生氣,很好,順利熬過了這一關。
卻聽太子狀似不經意地問:“元寶織的毛衣,都送誰了?”
聽著像是隨口一提,何柱兒也沒多想,笑著道:“成品統共沒幾件,小爺隻是自個玩一玩。”
太子嗯了一聲,俊臉很是莫測,半晌重新執起狼毫,開始處理積壓的事務。
一刻鐘之內,書寫速度有些凝滯,太子勾起一個弧度不甚明顯的笑容,道老四啊老四,知己之位也該讓賢了。
乾西五所到毓慶宮的遙遠距離,終究導致了一場悲劇——
你知道元寶織毛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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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自家正院的四阿哥打了個噴嚏。
這不冷不熱正正好的天氣,忽然打起噴嚏,惹來一旁四福晉的擔憂:“爺莫不是著涼了?”
胤禛琢磨著,沒有啊。
昨兒宿在福晉處,錦被蓋的牢牢的,甚至有些薄汗,這個噴嚏的確有些突兀。他也沒多想,抱起弘暉掂了掂,安撫道:“爺的騎射雖不拔尖,身體卻是一等一的,福晉莫怕。”
自從抄家過了癮,一展胸中抱負,四阿哥的情一直很好。也是麵容冷肅慣了,自內而外的變化雖不明顯,親近之人卻能感受出來,譬如四福晉,譬如蘇培盛。
現下弘暉醒著,眼睛黑葡萄似的眨啊眨,被胤禛抱在懷裡,嘴裡嘟囔喚著‘阿瑪’,滿臉都是快樂。
弘暉說話早,伶俐勁兒誰都看得出來,日後定是聰明的孩子。四福晉滿麵溫柔地看著這一幕,想要叫聲兒子的名字,半晌卡在喉嚨裡:“……”
四阿哥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熊寶叫一句額娘聽聽?”
角落裡的蘇培盛閉了閉眼,一晃腦袋,然後堅強地睜開。
弘暉卻是十分聽話,軟軟喚了聲額娘,四福晉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隻好‘哎’了一聲,在底安慰自己,聽多了也就習慣了。
夫妻倆逗弄了好一會,片刻後,四阿哥低聲開口:“汗阿瑪不日便要巡視塞外,許是奉太後出行。”
去歲皇上沒有東巡,四福晉早就有所猜測,聞言也不吃驚,隻問:“爺要隨行麼?”
“按照以往慣例,留太子監國,這回……我也說不準。”四阿哥想了想,不確定道。
清查國庫的風波還沒過去,但此番清查,就是汗阿瑪對吏治的嚴厲敲打。許是被下了通牒,大哥三哥、五弟七弟都發了狠,也不管得不得罪人了,昨兒遞上了三本薄薄名冊,裡頭記的全是違法亂紀、膽大包天的貪官,想必不日就會押解進京,接受刑部與大理寺的宣判。
至於秋後問斬,定是要等汗阿瑪回程再議,這事還早著,不急。
胤禛的不確定,就是不確定皇上會不會捎上太子。
二哥辦事辦得漂亮極了,同汗阿瑪的關係好似更加親密,若汗阿瑪體恤,給二哥一個恩典,留京的朝臣鵪鶉一般,鬨不出什麼幺蛾子。何況整治剛過,有親王重臣坐鎮,京城怕是一片祥和,用不著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