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口的一刹那, 太子便察覺不對勁了。
邀寵這事有著重重疑點,譬如全嬤嬤話間的‘真相’,譬如福晉與元寶真正的行蹤, 譬如福晉身邊眼熟的宮女, 無人長成這副模樣……
還有她身上的衣裳,他剛剛還見過。
太子定睛一看,仔細地瞧,越看身軀越是僵硬, 在心底暗道不好。一句‘福晉’卡在嗓子眼裡, 就要脫口而出,就在這時, 弘晏跟著掀開簾,望向親爹的眼神滿是複雜,蘊含深深的憐憫。
阿瑪,你與我的肉乾之仇還在, 自求多福吧。
太子萬萬沒有想到,招惹元寶的下一瞬間又招惹了福晉, 伴隨著不好的預感, ‘天上神女’太子妃氣笑了,橫眉豎目道:“爺在說什麼胡話?什麼臣妾為您準備的, 什麼邀寵?”
太子妃敏銳得很, 極快領悟了太子話間含義, 哭笑不得之後便是氣怒, 倏然沉下了臉。她也顧不得疑惑兒子的手藝了,怎麼,換了一副妝容,胤礽就認不出她了?
她原來的儀容, 是有多麼不堪入目?!
容貌是女子的逆鱗,不論身份多麼尊貴,人人都不例外;邀寵也是太子妃的逆鱗,能精準踩著她的逆鱗反複蹦躂,太子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眼熟的嗓音傳入耳中,太子閉了閉眼,繼而堅強地睜開。
福晉醜嗎?不醜。中上之姿,秀美可人,端莊嫻雅的妝扮配上一身氣度,與他最是般配,隻是今兒的妝扮,是全然不同的風格。
精致之中透著高貴,還有絲絲出塵,好似規避了所有短處,像那遠山眉的弧度,直直彎進了太子的心,唯有驚豔二字可以形容。
方才他惱怒不已,還因邀寵深覺委屈,實則也是因為在意。
壓下震驚與心中悸動,太子僵著一張英俊的臉,道:“福晉莫怪!都是孤的錯,孤一時嘴快。也怪我被何柱兒氣糊塗了,眼神有了毛病,隻大略一望,便被福晉的天人之貌震住,思來想去,正院誰有這等精巧手藝?這話唯有誇讚,萬萬沒有其他心思……”
人在危機之下,總能爆發出潛力,就像現在,太子的甜言蜜語有了長足進步。他拐著彎地解釋,就差明說“福晉很美”,弘晏暗暗牙酸,在心底嘶了一聲。
弘晏聽不下去,卻很好地消弭了太子妃的怒意,細細想來,爺不是沉溺美色的人,加上元寶的手藝堪稱神跡,認錯也情有可原。
這麼想,臉色緩和了好些,卻並沒有如太子期望那般露出笑容。
胤礽文韜武略樣樣出眾,自小接受最嚴苛、最精心的儲君教育,可南書房的師傅沒教他怎麼哄福晉。狗頭軍師何柱兒又被他罰去了膳房,故而沒個出主意的人,他霎時沒招了。
全嬤嬤張張嘴,卻被弘晏一個眼神製止。
算算時候差不多了,肉乾之仇到此為止,一筆勾銷,弘晏眨了眨眼,誠摯道:“都怪兒子的妝扮手藝,與時下流行的大不一樣,阿瑪被額娘的美貌迷住,都是兒子的錯!”
說著雙手捧心,歉然不已。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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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幾日前的天賜之夢,弘晏是這麼說的:“前有彩衣娛親,後有妝扮之技,神女傳授兒子神乎其技的術法,不正為了額娘一展笑顏?就算不合規矩,不合時宜,兒子亦是甘之如飴。”
生怕爹娘反對,弘晏補充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兒子會將術法傳授給茯苓姐姐,還有其他伺候額娘的人,也不會累著自己。”
太子妃動容至極地擦了擦眼角,心道她怎會拂了元寶的孝心?元寶體貼於她,挑的都是不傷身的脂粉,也不知怎麼調的,輕薄服帖的一層,半點也不厚重。
太子聽得恍恍惚惚,即便不想接受,他也不能不接受,自織毛衣之後,元寶又開發出了一個新愛好。
深知兒子的天才之名,太子這回謹慎多了,沒有妄下定論,也沒有訓斥弘晏‘不務正業’,準備觀望觀望。
畢竟他也得了福利不是?
——當晚,回宮的第一天,太子冷冷清清宿在了書房。
第二日,是眾妃齊聚慈寧宮,給太後請安的日子。
隨之一道的,還有諸位皇子福晉。太後剛剛回京,做孫媳的於情於理都該請見,她們一大早便動身去往慈寧宮,就連大福晉也強打起精神,厚厚脂粉掩蓋住青白,坐在自家婆母的身後。
嬪位以下品級不夠,無法入內請安,談笑風生的都是底氣十足的主位娘娘。因著貴妃幾人隨扈塞外,娘娘們都欲探聽草原風光,太後還未前來,正殿熱鬨至極,此番場景之下,太子妃是最後到的。
她的身影甫一進入眼簾,正殿驟然安靜下來,眾人失了聲。
不論娘娘還是福晉,怔怔望著太子妃的麵龐,好半晌才回過神,手忙腳亂同她見禮。
直男審美與女子有著天差地彆,她們一眼就認出了太子妃,誰叫妝容改變不了五官,也改變不了氣質。不過精致了一點,好看了一點,卻叫她們呆了一呆——
此等類型的妝扮,她們聞所未聞。現下的時興手法,不過鋪上粉黛,描畫眉眼,最後點上胭脂、口脂,哪有什麼放大眼睛,高光陰影,根據三庭五眼修飾缺陷?
沒有女人可以抗拒‘神術’的魅力,這一刻誰都想知道,替太子妃妝扮的宮女是誰。
大福晉怔怔地看著,眼底的光亮了一瞬,又暗淡下去;五福晉七福晉不自覺地坐直身子,眸光炯炯有神。
都說女為悅己者容,五福晉不稀罕。若能化個美美的妝,隻需有二嫂的五分顏色,回房攬鏡自照,豈不美滋滋?
她可以一個月不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