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勒爺, 不好了!貝勒爺!”暖閣連著孩子們玩耍的廂房,奶嬤嬤恐懼地跪在外頭。
胤禔緊皺眉心,掀簾看向她, 奶嬤嬤語無倫次地講述方才的發現,“不過一日時間。格格被人算計, 枕頭底下塞了痘痂,奴婢不敢挪動, 黃紙放在搖床裡邊……”
不僅是大貝勒, 伺候的人麵色全變了。胤禔看向與弘昱玩耍的四格格, 抖著聲音道:“你, 拿爺的牌子進宮請太醫。”思慮太醫難等, 他又急急吩咐, “你去請大夫。燒熱水, 把窗打開,收拾四格格昨兒用過的東西,還有弘昱,等大夫診過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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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貝勒府的名義請來的大夫, 一共三人, 醫術精湛, 在民間頗有名聲。
先給阿哥格格診脈, 他們對視一眼,麵色開始凝重。繼而檢查搖床裡的黃紙, 翻開一看, 心裡咯噔一下, 觀這模樣,說不準是水疙瘩,還是人人聞之色變的天花。
大夫低聲問:“痘痂放了幾時了?”
奶嬤嬤顫聲道:“少則半日, 多則一日!小主子待在一塊,玩了也有兩個時辰。”
半日,幼兒染上的可能性極大。痘痂放在枕頭之下,如今四格格的脈象,卻比大阿哥稍稍平穩一些。
這倒是奇了,許是四格格自打娘胎出生,被養得很好。
忐忑至極地同大貝勒稟報,胤禔雙拳緊握,啞聲道:“你的意思是,大阿哥發作的時日,會比四格格……”
說著停了一停,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阿哥格格年紀小,脈象卻極健康,未染上是最好的結果,隻是草民也拿不準。”大夫猶豫著道,“為今之計,隻能等。”
將兩位小主子隔開,等症狀發作,除此之外彆無它法!
大貝勒沒說話,半晌給了銀兩,讓人客氣地送走大夫。恰恰此時,太醫氣喘籲籲地到了,得出與大夫一模一樣的結論,隻他忌諱更少,翻過黃紙看了又看,透過窗楹、照著日光瞧,最終發現紙上印著幾縷金線,還有刻得極細的花紋。
手感柔軟,做工精致,絕不是普通的黃紙,竟像、竟像宮廷禦用之物。
把蹊蹺之處與大貝勒一說,暖閣霎時風雨欲來。
胤禔怒極而笑,“給爺查。近來三日,都有誰進出暖閣,還有進出貝勒府的下人,行蹤一並查清!”
裁剪拇指大小的一片黃紙,浸水晾乾,在日光底下曬了好些時候,胤禔辨認不出,隻剩名貴的印象。
他陰沉著臉,叫人前去內務府比對一二,“還請太子妃通融於我……”話音未落,生生拐了個彎,“回來。等阿哥格格發作再說。”
安排好一切,胤禔死死閉上眼,“去正房,通知福晉。”
說這話的時候,他竟生了怯意,終是放低聲音,“去吧,她最是在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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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日,大貝勒府劇變,大福晉昏厥的驚事傳入宮中,暢春園也得了信。延禧宮居於封禁狀態,若要得知消息,按理應延遲兩日;惠嬪按捺住急迫,準備兩日之後提出照料的請求。
再等兩日,再等兩日……
她在大宮女掌心,一筆一劃寫下“紙”的字樣,大宮女會意,輕輕點了點頭:黃紙成功交到茴香手上,娘娘不必擔憂。
惠嬪鬆了口氣,露出一個笑容,目光跨過虛無,好似望著遙遠的毓慶宮。
早年太子妃沒有入宮,宮務交由四妃掌管,供給毓慶宮的紙張,她借烏雅氏的手,為自己留了一份。
不為什麼,隻為未雨綢繆,當下不就派上了用場?
太子勢大,他們隻能沉寂。若胤禔發現不了,日後尋得時機,自有她揭出太子的把柄;胤禔發現也無妨,小不忍則亂大謀,他知道怎麼做。
水疙瘩不是絕症,更扳不倒太子,如今揭露,不是明智之舉。皇上漸漸年老,太子正值壯年,那時候的猜疑,才是真正的致命一擊。
手段陰險下作,竟尋侄女出氣,怎配儲君之位?胤礽,弘晏,赫舍裡氏害她至此,誰也彆想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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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嬤嬤稟報大貝勒府諸事的時候,弘晏恰在毓慶宮中。
太子妃懷有身孕,心腸柔軟,最聽不得這等事,何況孩子年幼,驀然遭受大罪,大嫂哪還撐得住。
聞言緊蹙眉心,“水疙瘩還是……出痘?”
全嬤嬤搖搖頭,“拿不準。四格格尚且安好,大阿哥發起燒來,太醫守著不走了,說是要等紅疙瘩冒尖,才能知曉病症。”
弘晏仰起頭問:“陷害他們的歹人,還沒抓到嗎?”
全嬤嬤慈愛地看向弘晏,解釋說:“能出入暖閣,全是大福晉的跟前人;排查府中進出,更沒有想象中容易。”
大福晉身子不好,貝勒府采買眾多,不乏混水摸魚之輩,若一個個審訊,少說也有三四日,等不得那麼久。
最重要的一點,痘痂從何而來?宮中沒有異常,貝勒府同樣沒有,若要全城搜尋,就如大海撈針一樣艱難。
“你去庫房看看,用得上的藥材,都給大嫂送去。”太子妃歎了口氣,悵然道,“隻盼是水疙瘩,那是不幸中的萬幸。”
“是。”全嬤嬤應了下來,跟著歎息一聲。
保佑上天眷顧大福晉,眷顧兩個小主子,萬萬不能是天花,萬萬不能。
全嬤嬤走後,弘晏琢磨片刻,嚴肅了圓臉:“額娘,莊上有急事,兒子得趕過去。”
太子妃拉著他,“連晚膳都不用了?”
弘晏信誓旦旦:“急事不等人,等辦好了,我陪額娘一晚上吃五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