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晏高高豎起耳朵, 捕捉到後半場對話,呆頭鵝似的愣在原地。細細回味無數遍,自以為聽力沒有問題, 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是他六歲以來, 聽到過的最刺激的牆腳!
小黑他……真野啊。
連汗瑪法的手都敢摸, 過後完好無損活蹦亂跳, 真乃奇跡中的奇跡,弘晏霎時肅然起敬。除了那句鴛鴦他不太理解,也不敢細想下去, 畢竟人生在世,嗯,難得糊塗。
震驚的問話脫口而出,他輕咳一聲,將雙手背在身後,努力回歸淡然之態, 真誠道:“我什麼也沒有聽見,你們繼續。”
小灰:“……”
小黑:“……”
這斷章取義恍若神來之筆, 斷得小黑腿都軟了,差點撲通一聲跪下來哭訴, “主子,不是您想的這樣!皇上龍軀何等尊貴, 奴才萬萬不敢冒犯啊。”
小灰麵色空白了幾秒, 跟著點點頭,見小黑拿死魚眼看他,動動嘴唇,終是憑著良心附和一句:“不是這樣的。”
弘晏眨眨眼, 一下來了好奇,“那是怎樣?”
小黑頓時陷入百口莫辯,左右為難的境地。想他堂堂間諜之王,演技一流,有天居然會栽在任務上頭。要是不解釋,讓誤會加深下去,他焉有小命在?
要是解釋……雖然皇上沒有勒令,但這一樁宮闈秘事,好像不宜讓主子知曉。
瞧他半晌憋不出一句話,小灰再也看不下去,好心提醒道:“為今之計,唯有主子可以救你的命,讓你安然無恙,而不是丟進湖裡喂魚。”
此話如聽符咒,令人震耳欲聾,醍醐灌頂!
小黑冷汗唰地下來:“……說,我說。”
……
等摸清楚來龍去脈,弘晏來不及懺悔方才大大的誤會,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是他如何也沒料到的。
千言萬語化作一個拍肩——踮腳才發現夠不著,沒等他說話,小黑十分有眼力地彎腰,弘晏欣慰地點點頭,深沉道:“有我在,你的命,誰也奪不走。”
反賊當前,沒有性彆,不正是任務需要嗎!隻可惜敢綠汗瑪法的那位勇士,早就死得透透的,否則晚一點沒命,吸足仇恨值該多好。
安慰了幾句,又誇讚了幾句,承諾給小黑打造一個奧斯卡小銅人,弘晏沒有忘記武力值天花板小灰,準備贈他一塊牌匾,上寫“獨孤求敗”四個字,聽著就是一股蒼茫氣勢!
轉眼催促道:“快快領路,帶我十二叔的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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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奉命安撫重臣,待走訪完畢,額間出了微微的汗,這才有閒暇詢問兒子如何。何柱兒跟著主子東奔西走,罕見地不甚清楚,忙叫人遞來巾帕,說:“奴才這就前去瞧瞧。”
太子頷首接過巾帕,一行人穿過長長的船脊,在拐角處撞上八爺。八爺一身團紋玄色衣裳,不似往日低調,光明正大顯現在人前,見此停下腳步,朝太子拱手笑道:“二哥。”
伺候的人大吃一驚,唯獨太子沒有訝然,挑眉看他,“差事辦好了?”
“都辦好了。”八爺貼心地道,“二哥可是要尋侄兒?十二弟水土不服,剛剛請了太醫,弟弟方才瞧見元寶往十二弟的房中去,手中捧著一本佛法,想來不在寢臥。”
太子:“……”
太子萬萬沒有料到,離刺殺才過去一個時辰,弘晏便找上往來不多的十二弟。沒聽說十二水土不服,難不成見到刺客的臉,或被血腥氣衝撞……還有,什麼叫捧著佛法?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忽而記起八爺知己的身份,這張俊秀帶笑的臉蛋杵在跟前,仿佛也變得礙眼了起來。
“往日住在狹小的梢間,怕是委屈了你。”太子清朗一笑,頗為關懷地道,“既然差事已了,住去船中罷。四弟住的鄰側還有空房,與七弟隔著過道,屋內寬敞明亮,擺設都是你喜歡的,如何?”
八爺:“……”
八爺委婉的拒絕並不管用,一個時辰之後,打包住進了四爺的隔壁。
他歎了口氣,望向隨行的何焯,這個皇上幼時給他安排的伴讀,幽幽道:“我原本想住侄兒旁邊。”
何焯素有才思敏捷的讚譽,雖為八阿哥的伴讀,隻陪他習字一段時日,很快跟隨父親外放,成親之後在一地府城的衙門做了師爺,如今回京不過半年。
哪想風雲變幻,如今的局勢,連他都看不懂了。隻因陪伴了兩年的八爺……竟為皇長孫的知己之位爭破頭腦,還要向他這個智囊請教。
何焯實在不懂,但身為主子最信任的軍師,須得出謀劃策,麵麵俱全,於是僵硬地安慰:“您住在這,便能盯著四貝勒的行蹤,遏止他與皇長孫殿下多多相處。雖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也算一記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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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十二阿哥靠在榻上,身上蓋了厚厚的錦被,淨麵之後,再也不見麵頰的淚痕。他出神地望向窗外,舌根滿是苦澀的藥味,半晌,搖頭拒絕遞來的蜜餞,隻說:“你們都出去吧。”
待屋裡變得靜靜悄悄,胤祹閉起眼睛,遮住對反賊奸賊,對天地會與漕幫的滔天恨意,卻聽木門吱呀一聲響,弘晏從屏風後頭探出一個腦袋,笑眯眯地叫了一聲:“十二叔。”
胤祹尚未反應過來,手中被塞了一本《法華經》,弘晏求知若渴地道:“十二叔,你為我講一講佛法吧。”
說著掏出紙筆,準備畫一幅洗滌心靈的佛祖圖像,普度眾生,感化傷心的人。
侄兒白嫩嫩的圓臉湊到跟前,仿佛一個皮薄餡嫩的奶包子,胤祹愣愣地看著他,鬼使神差翻開第一頁,不期然憶起少時蘇麻喇姑同他講述經義的畫麵,緩緩坐直身子。
讀經之前,他忍不住戳了戳弘晏的臉蛋。
真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