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晚宴, 太子以及諸位阿哥接連露麵,風度卓然,各有千秋, 叫地方官員們牢牢記住他們的麵容, 努力找尋著搭訕機會。
上呈的都是些簡樸菜式, 也沒有名貴酒水,味道卻是意外的不錯, 就是一道普普通通的白菜,也能炒出格外鮮美的滋味。在座有皇上心腹,還有南巡的隨駕京官, 曹寅坐在下首,麵帶笑容地眯眼望去, 依舊未見皇長孫的身影, 不禁在心裡感慨, 殿下勤奮好學,倒比皇上還難見一些。
非但曹寅, 皇阿哥們同樣戚戚,特彆是幾個知己,還有意圖躋身知己的半大少年, 連飲酒飲水都沒了滋味兒。
他們身為弘晏的叔叔, 成日見不上大侄子一麵, 沒那個膽兒詢問汗阿瑪, 每每詢問二哥, 二哥隻說元寶在讀書。就連板正守矩的四爺都覺得過了些,這幾日隨著太子旁聽政務,好容易得了空閒,思慮過後決定求見皇上, 提上一提,就趁觥籌交錯,晚宴結束的時間。
他記得承諾元寶的那句“慢慢來”。
……
待到宴席告一段落,輕瞥八爺一眼,四爺特地避開人群,哪知半路撞見行事匆匆的李德全。李大總管稍顯驚喜地道:“巧了,皇上正要尋貝勒爺您呢,快隨奴才走吧。”
四爺神色一愣,頷首加快腳程,心下多了些猜測。與他預料的完全相反,皇上坐在禦書房,不緊不慢地吩咐道:“朕叫你來,也沒什麼要緊事。明兒弘晏出府,你看著他,莫讓他織……撒歡撒到了天邊去,凡事約束著些。”
簡而言之,皇上給弘晏找了個叔叔做隨身保鏢,首選挑中四爺。驚喜來得太快,四爺有些不敢相信,恭敬應了是,繼而收斂笑容,微微放輕聲音,“侄兒出府,為往何處?”
皇上頓了一頓,像是有些難以啟齒,輕飄飄睨向李德全。
李德全忠實履行代言人職責,連忙躬身說:“回貝勒爺,小爺想去織布的地兒,或有曹大人李大人知曉。”
晌午王大人在時,那番祖孫對話,李大總管每每回憶,總有些唏噓——
皇上問:“為何要曹寅李煦跟著?”
弘晏的理由無懈可擊:“他們熟悉路。”
皇上:“……”皇上叫人把王士禛送回住處,威嚴道:“朕不同意。”
弘晏仰起頭,眨眨眼,開辟一條有彆於撒嬌的新道路:“偷得半日閒,孫兒發現曹家有個占地極廣的佛堂,是探尋佛法的好地方。汗瑪法您忘了嗎?織毛衣與織布無甚區彆,念經卻大了去了!”
皇上:“…………”
皇上恨不能拎來十二阿哥訓斥一頓。左右張望一番,發現沒有趁手的雞毛撣子,曹家更不會準備此物,也是生怕乖孫一去不複返,日後沉迷五台山的風景,最終無奈妥協,瞬間定下了監督的人。
李德全瞧得目瞪口呆。
這一推一拉,真是說不出的智慧。每每觀看皇上與小爺的交鋒,他總能有所領悟,李大總管回過神來,神色愈發感慨。
織布,曹寅,李煦……四爺真真正正地詫異了,眼眸深了深。
告退回到自己住處,胤禛一路上都在思量,蘇培盛亦步亦趨地跟著,不敢出聲打攪。當晚,四貝勒房裡的火燭亮了小半夜,才終於讓人打水沐浴,洗漱安歇。
燭火熄滅,一切歸於黑暗,唯有暈黃的月光透進窗。一手撐在榻上,四爺半閉著眼,出聲問蘇培盛:“爺同元寶的默契,如何?”
蘇培盛靠在榻前,睡意不翼而飛:“……”
大半夜的,爺這是什麼問題。
他暗嘶一聲,從反應到開口隻用了千分之一毫秒,信誓旦旦道:“自然是無人能比,遠勝八爺!”
這話讓人心裡舒坦,四爺鳳眼深邃地點點頭,“安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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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於四爺的當麵通知,曹大人李大人就寢之前,雙雙得到皇上口諭,實乃出乎預料,大吃一驚。什麼叫“精心伺候著,見弘晏如見朕”?
皇長孫比他們預想的還要受寵,不,這已經脫離受寵的範疇。聯想到聖駕來臨的一幕幕,簡直、簡直就是皇上他指定的,隔一輩的繼承人,就差冊封皇太孫了!
口諭沒說小爺出府的去處,他們也來不及關心這個,震驚過後,曹大人李大人如出一轍,從心底湧上絲絲喜意。
太子身為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帝王,近來地位越發鞏固,待他們的態度一直淡淡。不論送年禮,還是遞請安折子,回複中規中矩不顯親切,雖不至於疏離,卻讓人心七上八下,落不到實處去。
從前,明珠索額圖都得拉攏他們,現今可大不相同。形式天翻地覆,朝堂肅然一清,而他們是皇家的奴才,若新帝登基不用他們,就離家族覆滅不遠了!
為家族計,為前途計,未免過猶不及招來厭煩,他們合計找尋另辟蹊徑的法子,而南巡的這些時日,恰有另一條路擺在麵前——皇長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