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李煦愣在原地, 怔愣半晌,麵色有了好長一段時間的空白。
搬架織機回府,天長日久地練習, 這, 這……
他們如何也沒料到, 實在是想破頭也不明白。小爺好奇織布,四貝勒嘗試織布, 八貝勒更要把織機扛到府中去,這天下最為尊貴的叔侄幾人,怎麼就同織布扯上關係, 結下不解之緣了?
難不成織布有超越騎射,甚至超越政務的魅力在??
他們淪為帶路人不說, 皇上、皇上竟也任由幾位爺胡鬨?!
想是這般想, 而今沒有太多時間留給他們思慮。依照八貝勒的身份, 想要一台織機不過隨手之舉,也用不著同他們開口‘報備’。那如沐春風的笑言, 風度翩翩的請求,二人能說一句拒絕麼!
就算不用顧及年輕的八貝勒,皇上的心尖尖——皇長孫殿下還在麵前。
那可是未來的“君”。
非但折煞他們, 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倒逼, 見弘晏直直盯著他們, 李煦連說不敢, 將震驚與不解咽到嗓子裡, 強自鎮定地笑道:“……是,是。不過小小的一架織機,哪還用得著您出銀子?”
曹寅跟著頷首,沉聲召來繡坊管事, 叫人挑了一架最新最精致的,秘密運回織造府中,運往八爺的住處,途中不能有半點磕碰;並將紡線原料也一並打包,若原料不夠,使喚他們便是。
安排得很是妥帖,沒有半點不周到的地方,弘晏抿出一對梨渦,朝他們笑得燦爛。八爺輕輕頷首,語調溫和地道:“為滿足胤禩的好奇,謝過曹大人割愛,二位大人辛苦。”
這‘割愛’一詞聽在耳裡,曹寅微微一僵,不知作何反應,隻得在心裡苦笑,這都是什麼事兒。
李煦已經絞儘腦汁開始構思,運送織機的動靜該如何隱瞞,是否要上報皇上,弘晏便恍若無意地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開始問起身為織造的起居日常,以及江寧有何如畫的好風景……無一不是他們熟悉的領域,霎時間,兩人如昨兒那般大鬆了一口氣,頗有些詭異尷尬的氣氛一掃而空。
加上弘晏的笑臉分外親切,時不時應和幾句,絕不讓話題冷場,堪稱獨一無二的好上司,曹寅逐漸找回那叱吒江南官場、八麵玲瓏的待人手段,李煦的心也逐漸活絡起來。
搬運織機好似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弘晏牽著八爺的手,提出去繁華的街巷看上一看,逛上一逛,對繡坊再沒有半分留戀,也恰恰合了曹大人李大人的想法,心間大石緩緩落了地。
精心挑選的護衛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他們彆提有多感動,使出渾身解數圍在皇長孫與八貝勒身旁,保護得密不透風;至於兩位織造大人,像是約好一般,緊靠在弘晏那一側,八爺餘光瞥見,眉梢揚了起來。
李大人的大本營在蘇州,論江寧,還是曹大人更為了解。曹寅不疾不徐,娓娓介紹著府城布局、老街曆史,以及各處風貌,彰顯深厚素養,形容頗有意趣,弘晏聽得津津有味,眼底盛著晶晶亮的向往,曹寅見此,恭敬之餘,笑容更深了些。
半日遊玩算得上賓主儘歡,拉近了皇長孫與兩府織造好大一截距離,李煦笑容滿麵,曹寅心下一定,覺得是時候讓芸姐兒顯於人前,畢竟凡事講究近水樓台先得月。小爺對織布的興致已消,成日與叔叔在一塊,都沒個同齡人陪伴。
母親提議的族學還是有些欠妥,不如——
正斟酌此事,回府時候,弘晏笑眯眯地呼出一口熱氣:“織布試過了,紡紗卻是不甚明白,明兒前去瞧瞧紗機,曹大人李大人可要記得換一家。”
曹寅:“……”
李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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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府。
今兒走的不少,額間發了薄汗,李氏接過丈夫的外袍,轉身遞給婢女,隨即服侍曹寅淨麵,一邊低聲問:“老爺同皇長孫殿下相處多日,芸姐兒的事,可有個章程?”
老太君依仗皇上與她的情分,卻是空手而歸,李氏實在是心下惴惴,忐忑難安。等到曹寅得皇上吩咐,與皇長孫有著半日相處,這才鬆一口氣,有了峰回路轉的歡喜。
聽出妻子言語中的希冀,曹寅頓了頓,麵上顯出一抹疲憊,心累至極地道:“怕是沒機會了。”
李氏一驚,“怎麼會?”
“小爺成日沒個空閒,遑論與芸姐兒玩耍,你我籌謀再多也是無用功。”曹寅閉著眼睛長歎一聲,深知紡紗這事決不能說與人聽。
隻是昨兒與四爺試織機,今兒與八爺搬織機,明兒是不是要與太子爺造紗機了?!
李氏急急說道:“不是說半日讀書,半日出遊麼。”隨即靈光一閃,“不如捎上芸姐兒一道,也不耽誤什麼,老爺以為如何?”
“便是半日出遊也不得空……”聽到後半句話,曹寅沉默一瞬,夫人這個主意,除了心思太過昭然若揭,瞞不過人精以外,其他都好。
他倒是想捎,讓芸姐兒做男孩打扮,可如此一來,紡紗織布的秘密豈不是瞞不住了?
自討苦吃,萬萬不可!
聽著丈夫斬釘截鐵的拒絕,並說等會請見老夫人,叫母親打消這個主意,李氏愕然半晌,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卻見曹寅稍顯淩厲的目光望來,盛滿不容置疑。
她心底一沉,就算再不情願,也隻好忍痛應是。
這到底是為什麼?籌劃了那麼久,期望了那麼久,全付之東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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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出府的時間比昨天久。趁著午膳時候,八爺發動手下,將織機神不知鬼不覺運往弘晏的住處,交到皇上派來的匠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