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姓呂,手藝極其精湛,是領朝廷俸祿,在工部掛名的能工巧匠,更與弘晏有著不解之緣——由四爺牽線搭橋,替他製作牌匾的那一個。
弘晏覺得眼熟,半晌恍然大悟,暗暗歎息,原來他是汗瑪法的人。
那廂,呂匠人動作拘謹,不甚明白皇長孫的用意,直至小爺遞來一張圖紙,上寫‘飛梭’兩個大字,他仔細看去,越看越是癡迷,半晌睜大了眼,眼底布滿激動,“這……”
作為專業精匠,他不是沒有造過織布的梭子,但這與往常形式完全不同。更何況圖紙旁邊標明了飛梭的用處,足夠使效率大大增添,還有名叫‘彈簧’的新奇的東西,是他從未涉足過的領域!
呂匠人在製造一行浸淫了大半輩子,養出毒辣的眼光。越是細思,越覺得兩端的小槽滾輪蘊含無儘的妙處,不用弘晏吩咐,便拍胸脯保證早早做出,簡陋彈簧需要的精煉淬火,更不必想法子,他自個努力解決。
積極踴躍的態度與戴梓不相上下,叫弘晏感動不已,自掏腰包備好獎勵金,當晚,呂匠人就在藏有織機的隔壁住下,方便日後打工、不,辦差。
而弘晏終於被聽政多日,近來熟悉江南官場,好不容易得空的太子逮了個正著。
他這幾日清晨出門,午後讀書,晚上又睡得早,樁樁件件都與親爹岔開,等太子回宮的時候,察覺兒子睡得很是香甜。
一想到前日四叔陪,昨日八叔陪,太子心頭倒翻一壇酸溜溜的醋,還有織布這回事,元寶從未同他解釋過,尋得機會哪能不質問?
倒顯的他這個阿瑪像外人!
三喜他們都被遣散了。屋內不知不覺形成這般場景:燭火幽幽,太子前進一步,弘晏後退一步,退著退著退到了牆根,眼看著無路可退,即將陷入水深火熱的魔爪,忽而天降甘霖,皇上喚太子前去禦書房。
弘晏小小鬆了一口氣,發現太子歸來得很快,俊朗麵龐多雲轉晴,不由眨了眨眼,問:“明兒換作阿瑪當保……陪我?”
太子哼笑一聲,沒有開口,唯獨安歇之前,整合前幾日打探的消息,問了何柱兒同樣的默契問題。
孤難不成比老四老八差?
何柱兒不假思索,嘴快無比:“父子天性,那還用說!”
如此回答足以打九十九分,太子擺手遣他下去,轉而思考起皇上的用意,譬如陪弘晏出府,為何輪流,而不指定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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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寅不過隨口一說,哪知第三日,還真來了太子爺。
兩人:“……”
他們何德何能,紡紗這活計何德何能。
有太子在,他們收斂了所有心思,不敢有絲毫表露,距離拿捏得恰到好處。兩刻鐘後來到紗房,圍觀訓練有素的繡娘紡織,不等太子說話,曹寅恭敬笑道:“裡頭有專為您與小爺所設的隔間,您儘去,奴才在外候著。”
李煦極有眼色地補充:“最新最精美的紗機已備好,隻待運回府中,您看,需不需要奴才尋來工匠,親手造一架?”
太子:“…………”
弘晏驚奇地望去,這覺悟,這反應,不愧是汗瑪法信任的心腹呀。
生生被人掐去與兒子的默契,生生落後於兩個知己,太子麵上含笑,心裡狠狠給曹大人李大人記了一筆,渾身氣勢有些冷沉。
低頭看著紗機,胤礽半晌做好心裡建設,堂堂一國儲君,開始——紡紗。
一邊磕磕絆絆地動手,一邊旁觀弘晏畫畫,瞧了半天,終於瞧出圖紙與手下紗機的區彆。圖紙之上,紗錠由平放改為豎立,也就是這小小的改動,弘晏神色肅穆,好似在乾什麼前所未有的大事業。
不等太子問起,弘晏放下炭筆,小小聲地指著它道:“珍妮紡紗機。”
太子眉梢一動,稍顯狐疑:“什麼紗機?”
怎麼是個洋文名兒?
霎那間靈光一閃,弘晏望著放下身段辛勤勞作的阿瑪,擦去眼底不存在的淚花,鄭重其事地道:“保成紡紗機!”
與此同時,織造府行宮。
皇上擱下朱筆,準備前往河堤視察。更衣的間隙,他問李德全:“你可知朕輪流派人的用意?”
李德全躬身搖頭,表示不知。
“帝王之道,便是不能厚此薄彼,雨露均沾才好。”皇上目光悠遠,“至於太子,朕看他按捺不住,想了想便讓他去罷。”
“急什麼?元寶總歸是他的兒子,便是知己遍天下,也不會忘記阿瑪的好處!”
作者有話要說: 好處:保成紡紗機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