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還生我氣呐?我以前是不懂事,要不你就彆在這裡上班了,多累啊,我開服裝店能養你跟我爸,以後保準給你們過好日子。”
這是壞小姨謝依然的聲音,衛小陸皺著眉頭,兩個人貓著,跑到飯店後麵,與鹵肉廠之間的空地上,繞過去就能躲在一堵籬笆牆後麵,聽得更清楚。
籬笆牆上有綠油油的爬山虎,除非走近仔細看,不然看不見她們的。
衛孟喜規矩嚴,平時鹵肉廠都有門禁,非內部人員禁止入內的,但呦呦是老板的寶貝閨女,守門的大爺也就沒攔著她們,讓她們順利的繞到桃樹的另一邊,聽個正著。
“你彆什麼都扯小衛,跟她沒關係,我在這裡上班很開心。”
“媽你是不知道,她最會騙人,從小就是個謊話精,她是不是答應給你漲工資,她給你多少,我雙倍,你回來幫我帶孩子吧?”
侯愛琴冷哼一聲,當她歲小孩呢,那年就是被哄騙著退休回去帶孩子,結果搞得不上不下尷尬得很,現在她乾得開開心心,還拿兩份工資呢。
“你要有這個心,就對你孟阿姨好點,把雙倍工資給她。”
謝依然嘴角抽搐,繼母肯定是要給她當保姆帶孩子的,至少也要帶到上下學,錢嘛,是不可能的。
說句難聽的,她以前在謝家不也是這麼過來的,怎麼老了就帶不了孩子做不了飯打掃不了衛生了嗎?
“你也彆說小衛這不好那不好,我覺著她很好,比你好。”說完,侯愛琴就想走了,店裡現在正是忙的時候。
誰知謝依然卻一把挽住她胳膊,“哎呀,媽,咱們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哪天有空你回來咱們好好吃頓飯,孩子也想奶奶了,你說對不對?”
侯愛琴依然警惕,總覺著她要放彆的屁。
這不,東拉西扯一會兒,謝依然終於露出狐狸尾巴,“媽您看什麼時候咱們一家人聚聚,讓表弟小燁也來一趟吧?我聽懷恩說小燁從港城回來了。”
侯愛琴倒是真有點想念自家外甥了,他這次去港城去了好幾個月,也不知道在那邊有沒有受他爸小老婆的氣,有沒有被那倆留洋雙胞胎欺負,小燁這孩子很單純,性格又衝動,玩心眼壓根鬥不過那種豪門裡的滾刀肉。
“媽,你看,我現在生意上有點困難,資金周轉不開,我跟懷恩都想請小燁來幫個忙,來我店裡投資,我給他分紅。”
侯愛琴“哦”一聲,拖得長長的,“小燁怕是不需要你的分紅,他不缺這點錢,你最好彆打他的主意。”
侯燁手裡的錢,都是小妹忍辱負重死命扒拉來的,謝依然這話說得好聽叫投資,其實就是想哄騙他手裡的錢唄。
想到這裡,侯愛琴把臉一板,“我今兒把話放這裡,小燁的錢你不許打主意,不然我饒不了你們。”
李懷恩那烏龜王八蛋,一點男人氣概沒有,老婆說啥就是啥,侯燁可是他親表弟!
越想越來氣,她“呸”一聲咚咚咚走了,謝依然看著她怒氣衝衝的背影,也狠狠地吐了口口水,“呸,放著侯燁這豪門闊少不巴結,傻子!”
以前,她一直以為自己見過的最有錢的人就是華僑孟金堂,她使勁渾身解數把兩家淵源扒拉弄清楚,哄著孟淑嫻去巴結他,可十次裡最多能見上一次,她剛開口叫“舅舅”就被他板著臉擋回來,說他不敢當。
當著那麼多人的麵,這不是故意給她難堪嘛?
從那以後,她就發憤圖強,發誓一定要找一個比他還大的靠山,比他還強的人脈,誰知兜兜轉轉發現,李懷恩的表弟,居然是最大的隱形富豪!
那小子,婚前她見過,但她以為隻是舅舅家兒子,婆家壓根沒人跟她說過他真正的身世。
可惡,就這麼防賊一樣防著她嗎?
氣哼哼的,她扭著腰走了,兩個小女孩這才從籬笆牆後麵鑽出來,抱著蘿卜跑回店裡找媽媽(阿姨)。
這邊,陸工已經吃好忙工作去了,衛孟喜又陪著張兆明吃了一會兒,主要是他的口味很清淡,吃飯也慢條斯理的很悠閒,不像陸家幾口,大人孩子都是劈裡啪啦幾下就吃飽。
倆人一麵吃,一麵聊文具廠的事,忽然呦呦跑過來,單腿跪在板凳上,嘴巴湊到媽媽耳邊,嘰裡咕嚕說了幾句。
衛孟喜先是一愣,心說這謝依然真是賊心不死,不敢與她正麵衝突就背後說小話,她是真的心疼婆婆,想讓婆婆回去享清福嗎?
隻不過是見不得婆婆幫她,還幫得那麼儘心儘力而已。
不過,當聽到孩子說,謝依然想找侯燁投資服裝店的時候,她忽然就眼睛一亮。
是啊,她身邊不還有一個現成的有錢人嗎?
這侯燁雖然不受港城親爹待見,但終究是親骨血,大的家業輪不到他,一點小錢是不會缺的。
對於大富豪來說的“小錢”,放在衛孟喜這樣的內地個體戶身上,那就是巨款!
再加上他還有親媽是可以為他籌劃的,手裡肯定給他攢了一筆家業呢,不然這麼多年為什麼不回來看他,肯定是在忍辱負重。
衛孟喜設身處地想一下,如果自己丈夫是個大富豪,自己在他窮酸的時候就一直陪著他,還跟著他逃亡天涯,等男人發達了,還有了彆的女人,心死是肯定的,但在心死之餘,頭等大事自然就是摟錢。
老娘陪你一路起來的,沒功勞也有苦勞,你要找彆的女人沒關係,你生了彆的孩子沒關係,但我和我的孩子該得那份你必須給我。
等熬死這老頭子,拿著滔天遺產,什麼樣的小帥哥找不著呢?
說不定,侯小妹就是有這個臥薪嘗膽忍辱負重的勇氣和智慧呢?要真這樣,衛孟喜還挺羨慕侯燁的,至少他的母親不是戀愛腦,至少還知道給他爭取利益。
嗯,比孟淑嫻稱職。
睡覺前,衛孟喜想起謝依然那得意勁兒就好笑,都幾歲了,還玩小時候那一套,背後說我是謊話精,說我搶你的東西,那我就真搶一次唄。
侯燁這個財神爺,她找定了!
第二天一早,她開著小貨車,把張兆明放到書城的萬裡文具店去考察,他要研究一下客戶喜歡什麼樣的產品,衛孟喜則自己來到了侯家所在的胡同。
侯燁之所以姓侯,是當年他父母遁走之後,舅舅和大姨為了保住他,防止他被波及,給改的姓,對外宣稱是他爹媽走之前過繼給舅舅家了。
其實,舅舅家有四個兒子呢,壓根不缺兒子,為了這個過繼來的“兒子”,侯舅舅一輩子在單位上不受待見,鬱鬱不得誌,才五十歲不到就提前病退了。
侯燁也倒是有良心,現在爹媽回來要求他改回原來的姓,他打死不從,哪怕是以千萬為單位的家業麵前,他也不改。
所以,他至今還住在侯舅舅家。
那是一座小四合院,門板上的漆斑駁可見,兩側的罐頭瓶子裡,插著幾個燃燒殆儘的香炷,她正要敲門,門忽然就開了。
一個年輕男孩怔了怔,“你是……”有點臉紅,這女同誌也太漂亮了吧。
“你好,請問侯燁同學是住這裡嗎?我是他大學同學,找他有點事情。”
男孩一聽,大咧咧笑笑,讓她進去,扯著嗓子喊:“猴哥,你同學來了。”
“不見。”這是某人慵懶至極的嗓音,衛孟喜一聽就知道,這家夥昨晚肯定是去唱歌喝酒鬨到後半夜了。
“我是你大姐衛孟喜,你見還是不見?”
果然,屋裡靜了幾秒鐘,一會兒就出來一個穿著大短褲花襯衫的年輕男人,就是許久不見的侯燁。他的頭發不知道什麼時候染成了黃毛色,還燙得卷卷的,耳垂上也多了兩顆鐵釘,甚至脖子上都多了一條大拇指粗的金項鏈,最底下還墜著一個翠綠色的彌勒佛。
衛孟喜:“……”
“看來港城的日子很舒服嘛?”
侯燁輕咳一聲,“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
他不自在的扯了扯脖子上的大金鏈子,也忒沉。
這玩意兒是港城那所謂的“爺爺”給的,說是祈福保平安的,走之前他媽還說了,千萬不能摘下來,子孫後代心意越誠,爺爺就越能長壽,而這家裡最希望老爺子長壽的就是他們母子倆,那才是家裡的定海神針。
這麼多年要不是老爺子壓著,他媽恐怕早就成下堂的糠糟妻了。
衛孟喜注意到他這個動作,也是想笑,“行啦行啦,我今天找你是有正事談的。”
侯燁看著小表弟躍躍欲試的模樣,從鼻子裡哼一聲,將衛孟喜叫進堂屋,不顧小表弟叫喚,“嘭”一聲把門關上。
衛孟喜:“……”什麼叫鳩占鵲巢還理直氣壯,她算是見識了。
他大咧咧坐一把太師椅上,半個身子斜靠著,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包煙,點上,就眯著眼睛吞雲吐霧,那架勢之嫻熟,那黑黃色的兩根手指,一看就是老煙民了。
衛孟喜忍住想打他的衝動,“我就直接問了,你手裡有沒有90萬?”
侯燁怔了怔,警覺起來,“什麼意思?”
這幾年,知道他的有錢爸媽回來找他,經常問他借錢的“親戚”可真是太多了,也難怪他要警惕。
“我不是要找你借錢,是想邀請你一起賺錢。”
“那是投資?”他突出一口煙圈,心說這不也是老套路嘛,這幾年來給他介紹商機拉他去投資的“同學”也不少。
衛孟喜心說,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他了,平時看著挺傻一人,在臉上寫“人傻錢多速來”的家夥,一談到錢,還挺警覺。
於是,她也不賣關子,直接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再一次誠懇的表明來意。
半小時後。
侯燁斜睨著她,“這麼好的機會,怎麼不找彆人隻找我?我尋思咱倆關係也沒多好啊。”
衛孟喜隻能忍著想打他的衝動,“主要是咱倆今年都大了,按照學校安排,從下學期開始理論課程就減少了,以實習為主,我倒是有實習的地方,你有嗎?”
“我怎麼沒?”
“不是吧不是吧,你不會是還想回港城去你們家族企業裡實習吧?哎喲,我聽說你那倆雙胞胎弟弟可是英國劍橋大學的高材生,你這石蘭大學的夜校還是買的學曆,會不會……”
侯燁氣得扔了煙頭。
真是哪裡痛戳他哪裡。
衛孟喜看著他鼓得癩□□一樣的眼睛,見好就收:“我是這樣想的,你現在手裡有錢,又沒有合適的實習單位,深市離港城那麼近,你也能常回去刷刷存在感,要是咱們真做出成績了,也是一種證明你自己的方式,不是嗎?”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衛孟喜為什麼不找班裡其他人合作呢,就是這家夥是有天賦的,雖然平時的作業都是東抄抄西抄抄的敷衍,可每次期末考,他的分數都比自己這認真複習認真作業的高。
衛孟喜曾經觀察過,可以確定他沒作弊,能考這麼高,說明就是老天爺賞飯吃,很有經商頭腦。平時教授布置的作業,譬如怎麼把一百斤土豆賣到最多的錢,怎麼幫助果農把利潤最大化,他所在的小組每次都是最高分,比自己這做過多年生意的老油條還點子多。
能找一個有經商天賦的合作夥伴,衛孟喜為什麼要單打獨鬥呢?
不得不說,這幾個理由是十分有說服力的,侯燁動心了,那些東西本來就該是屬於他的,要不是小老婆多次阻攔,父母早就應該回來接他了。雖然,他對老頭子也沒什麼孺慕之情,但能證明自己這顆棄子也是可以成功的,不就是對他最好的打臉方式嗎?
侯燁又抽出一根香煙,他要好好思考一下。
衛孟喜受不了煙味兒,趕緊起身,“跟彆人你不放心,跟著我乾,你可以問問你大姨,我的人品。”
說完趕緊走,太臭了。
家裡沒人抽煙,男職工也不敢在她跟前抽煙,現在居然就聞不了煙味了。
張兆明在書店轉得流連忘返,衛孟喜也就不打算去叫他,待會兒讓小五送他回去就行,她先回礦區。
今天是元旦節,孩子們要表演節目,自家個女孩都要上場,她可不能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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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趕到礦區的時候,文藝節目才剛剛開始,五年級的衛紅小朋友,穿著漂亮的白色的紗裙,站在舞台正中央,正在報幕呢。
這幾年但凡是有什麼講故事比賽演講比賽小記者招募的,衛孟喜都給她積極報名,每次都能拿獎,從一年級就能代替老師當整個礦區子弟小學的文藝演出主持人,台風已經練得穩穩的,氣質拿捏得死死的。
往那兒一站,就很有派頭。
衛孟喜很滿意,甚至有點驚喜,因為這樣的閨女,是她上輩子沒見過的。
接下來,就是按照抽簽順序,各個班的節目了,最先上場的是二年級呦呦班,表演的是舞蹈《小燕子》,一群小姑娘被打扮成送財童子模樣,但依然可以看出,站在最中間的C位的女孩是最漂亮的。
衛小陸跳舞一般,唱歌也一般,就是普通小姑娘水平,但勝在大方從容,也不怯場,所以能當領舞。
舞蹈剛結束,衛孟喜就使勁鼓掌,巴掌都拍紅了。
一直到十一點後,才終於輪到五年級1班的節目,也是舞蹈,《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衛孟喜一眼就看見高高瘦瘦白天鵝一樣的大閨女,六年芭蕾不是白練的,那氣質,無論去到哪兒都是人群裡的焦點,毫無疑問,她領舞的舞蹈最後得到了總分第一的成績。
衛孟喜高興的是,不僅根花跳得好,還因為這舞蹈是她一個人琢磨著自編自排的,歌曲是她選的,動作是她編好,每天放學後教給同學們的,也是她組織排練的……可以說從頭到尾,這個最高分應該屬於她的個人得分。
“小衛你家這仨閨女可真牛,比我家六個小子都強。”有煤嫂說。
“彆說你家六個,就是加上我家那四個,也比不上。”又有人接嘴。
衛孟喜隻是笑笑,誰家孩子都是父母的心頭寶,她不能附和,還得謙虛幾句。
終於,等到所有節目表演完,開始表彰本學期的優秀學生了,凡是念到名字的學生都有機會上台,站在校領導和礦領導的周圍,拍一張合照,來年掛在牆上。
衛孟喜家的五個,依然是得獎的主力軍。
衛雪衛紅根寶是好學生,每個班有個名額,選的是成績最好的個,剛好就是他們仨,衛東是優秀班乾部,這當之無愧,全校都知道他的熱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