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算好的,那一車子人啊,可都傷得不輕。”張哥砸砸嘴唇,用手往脖子上一抹誇張地搖了搖頭:“死了好幾個。”
“這麼嚴重啊!”曲仲詫異。
“咱們都住在這一層病房裡,前兩天你是沒瞧見,那些記者來采訪的架勢,咱們這個事啊,大著呢!”
“這起交通事故鬨這麼嚴重啊!”
挪動了下身體,曲仲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接著問。
“那可是重大事故。”張哥撇嘴,雙手做成喇叭狀小聲地說:“才建了不到一年的公路竟然坍塌了個大洞,你說嚴重不嚴重。”
那可真不是小事……
曲仲也跟著撇了撇嘴,手指靠近嘴唇做了個拉鏈的動作,兩人相視一笑,默契選擇了止住這個話題。
這時,病房的門再度被打開,護士抱著個透明的袋子走到曲仲病床前:“這是你遺留在車上的東西,現在交還給你。”
透明袋子裡是他出事前所背的一個褐色雙肩包,裡麵裝著幾件換洗衣物,他本是打算回家看看父母,所以帶的東西也就不多,袋子裡還有個屏幕被摔碎的手機,曲仲先拿出手機試著看能不能開機。
按了半天,沒啥反應,張哥就在一旁哈哈大笑:“你是睡傻了吧,電話沒電怎麼開機。”
曲仲:“……”
他是真的傻了,幾十年沒用手機,連最基本的東西都忘乾淨了。
還好背包裡充電器在,等吃完周嫂打完的飯菜後,電話也充得差不多,剛一打開,無數條的未接電話和短信接踵而來,順著來電顯示看了一圈,發現竟然都是村裡領導打來的電話。
而他心心念念的父母,各自打了一個電話過來後就沒了消息,就連微/信的信息隻問了句【你在忙嗎?那改天再聯係。】後就沒了下文。
“我的爸媽果然和常人不同。”
苦笑著搖了搖頭,曲仲略略回複了下領導們的微/信,把自己出車禍的事上報後,順便請了個無限期的長假。
等忙完工作上的事後,他才撥下曲母段正蓮的電話。
嘟——嘟——嘟——
電話響了無數遍,就是沒人接聽,曲仲歎了口氣,轉而又按下曲父曲開成的電話.
然而……結局總是相似的,電話直接變成了無法接通,不知是被掛斷了還是沒有信號。
扒拉了一圈電話後,曲仲終於放下手機,他現在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能打個電話報憂的人。
爺爺奶奶早在十幾年前就去世,外公外婆住在偏遠的鄉下,他又不忍心讓老人家操勞,更鬱悶的是,他想了一圈後驚覺自己竟然連個好朋友都沒有。
工作後,他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村裡,其他時候都在網上看看電視劇,早就成了個標準的宅男,現在貿然聯係大學時的好友,人家說不定會認為是騙子也不一定。
猶豫之下,竟然拿出電話不知該給誰打。
“小兄弟,咋還不給家裡的老人打電話啊。”張哥一直關注著他的動靜,看他長籲短歎,忙又熱心問道。
“外公外婆年紀大了,我怕他們擔心。”曲仲老實回答。
“嗐!你這孩子。”周嫂一邊打著毛線一邊歎氣:“你不說他們才擔心呢,就是要看到你完好他們才能放下心才是。”
“是這樣嗎?”曲仲輕聲自問。
最終還是想念占據了上風,曲仲按下了外婆的電話。
正如周嫂所料,外婆張朝紅接到電話後先是在電話裡大哭了一通,一想到自己外孫子竟然獨自一人躺在醫院裡一個多星期,她就忍不住罵了自己女兒女婿一頓。
等一罵完,她就告訴曲仲外公段衛國已經買好了飛機票,他們會坐最近的一班飛機趕來。
掛斷電話,心裡的沉重好像終於輕了幾分,曲仲笑著感謝完周嫂,輕輕閉上眼休息,眼前劃過的是外婆家院子內的柿子樹。
比起對父母的記憶,他對外公外婆的記憶更多,在讀初中前他都是住在外婆家,而城裡的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都是大忙人,大家像是兩條交叉線,終於在他初一這一年交彙。
可交彙完呢,他上了寄讀學校,父母繼續忙於工作,他們路過交叉點,漸行漸遠。
那……他在其他世界裡到底想的是父母,還是外公外婆?
一時間,曲仲自己也有些糊塗了。
那些世界裡他好像自動美化了關於父母的記憶,這些半真半假的記憶成了他的執念,可回來後卻發現……那些美好記憶竟然都來自外公外婆。
“呼——”
心口一直堵著的鬱氣終於找到出口,曲仲長長呼出口氣,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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