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雲順勢真的就轉頭去看還在思考的柳俊傑, 孩子雙眼明亮,臉色紅潤,確實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如果俊傑願意跟著我回去的話, 我當然十分願意。”
呂雲的話一說完,曲仲和她都把目光看向了還在猶豫的柳俊傑。
孩子心裡糾結, 小臉都跟著皺成了一團, 一會看看曲仲一會又瞟一眼呂雲,似乎很難下決定。
曲仲
拍拍他的肩頭, 緩緩地說道:“跟你小姨回去的話你就可以回學校上學了?”
要想回過正常人的生活, 柳俊傑不僅要心裡恢複健康, 更重要的一步是要恢複同齡人的生活狀態。
不管是上學還是找到同齡玩伴, 這些都尤其重要。
“上學,我能回學校上學了嗎?”柳俊傑激動地拉住呂雲的衣袖,得到她肯定回複後, 大眼一彎笑意不由自主地就爬上了臉龐。
雲山村雖好,可他在這沒有玩伴,每天隻能跟在曲仲幾人身後打轉, 久了也難免覺得有些無趣。
一看柳俊傑這神態, 曲仲就知他心裡早就做好了選擇, 之所以一直沒說可能是怕自己傷心。
“以後放寒暑假可以到這來玩。”曲仲笑著揉揉他的頭, 沒等柳俊傑回答又看向呂雲:“孩子我就交還給你們了。”
“曲老板放心,等暑假我就帶孩子回來看你。”
“行。”
手掌心傳來毛茸茸的觸感, 是柳俊傑扭頭看向曲仲。
“如果期末考試沒考到九十分,曲仲叔叔就要給你多布置些暑假作業。”曲仲挑眉, 故意逗柳俊傑。
孩子最討厭大人一來就關心自己的考試成績,柳俊傑也不例外。
他一臉訝異地張大了嘴,仿佛是沒想到還有考試這回事。
曲仲忙拍拍他的臉輕聲說道:“你去收拾你的衣服和玩具, 我和你小姨說幾句話。”
如果再逗下去,說不好孩子一想到被考試支配的痛苦,下一秒就立即反悔。
目送孩子走進自己房間,曲仲才折頭看向呂雲,繼續問道:“你現在這份工作,養活自己和俊傑應該挺難吧。”
通過柳律師了解,呂雲應該是個不婚主義者,一直在某公司裡擔任銷售總監,在同州能算得上個白領。
但這些年工作下來,賺的錢全還了房貸和車貸,有點閒錢還寄給了在農村的父母。
當初她托劉律師轉給曲仲的存折,應該就是她剩下為數不多擠出來的存款。
曲仲想過她可能會找老家的父母來照顧孩子,又或許是再度找個保姆,就是沒想到她竟然換了份工作,還把工作找到了柳俊傑讀書的小學。
“我打算把房子賣了換個小的,這樣一來錢就夠俊傑上到大學的了。”呂雲說了說自己房子的位置然後還告訴曲仲她的父母也會到同州來。
“我爸媽說我這些年給他們寄的錢都存著呢,這會兒正好取出來用上。”
呂芳神情舒展,提起自己這些年奮鬥的東西即將變賣,臉上一點沒有後悔的神色。
這一定是個極其看重親情的女孩子,曲仲想著。
本來還準備了的很多問題,這一瞬間曲仲也不想再問下去,目光一轉,他看向了房間裡沒有動靜的柳俊傑。
“我去看看怎麼沒動靜了。”
說著,曲仲起身去了柳俊傑的房,呂雲也順勢站起跟了上來。
走進房間,兩人才發現為什麼柳俊傑動作這麼慢,屋子裡到處都是玩具,全都是家裡其他人這半年來買的。
孩子箱子就那麼小小一個,他正為難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先帶最喜歡的一樣玩具回去,其他的我讓快遞叔叔給你送。”曲仲給他出主意。
柳俊傑艱難點頭,在一堆玩具裡挑挑選選了半天終於選了個巴掌大的毛絨狗玩具。
那是夏州看這玩具像萬裡雪,專門買來送給柳俊傑的。
拿到毛絨玩具,柳俊傑突然問曲仲:“曲仲叔叔,萬裡雪和一丈黑呢?我想向它們告彆。”
“它們應該在山裡,沒幾天回不來的,等你暑假來了才能看見囉!”曲仲安慰他。
兩隻現在估計還在神界充當搜救犬呢,能不能找到段佘立和裴靈,還要看它們。
“好可惜……”柳俊傑歎氣,突然又抬頭:“那我還沒有跟夏州叔叔他們說再見怎麼辦,還有盧俊叔叔。”
“我把他們電話給你,你回到家親自打電話跟他們說好不好。”
呂雲此時也已走上來幫著柳俊傑收拾衣服,聽他說了一大串名字,就跟著出聲勸道:“我們都住在同州,到時小姨帶你去看他們。”
“呼--”
小小的人兒竟如釋重負一般歎了口氣,直看得呂雲忍不住笑了起來:“機靈鬼,就等著我這麼說吧。”
沒了猶豫,剩下要收拾的東西就變得很快,沒多一會,呂雲就提著個小箱子出了房間。
她看出曲仲好像還有什麼話要和柳俊傑說,專門把空間留給了兩人。
“曲仲叔叔,你彆傷心,我會回來看你的。”柳俊傑舉著小手鄭重地拍了拍曲仲的手背。
曲仲笑,這家夥把他慣常的動作都學了個十成十。
“這個是叔叔給你的禮物,你回到家裡就交給你小姨。”
邊說著,曲仲邊從衣兜裡掏出那本早上就裝著的存折,存折上還寫著一串密碼。
這就是當初呂雲托柳律師交給他的存折,現在正好物歸原主。
柳俊傑不認識這是什麼,隻當是個很重要的記事本,接過存折後小心翼翼地裝進了背著的卡通挎包裡。
“一會你要好好安慰太奶奶他們,彆讓他們太傷心了,能做到嗎?”曲仲問。
“我能!”
“好,那我們走吧。”
說完,曲仲牽起他的手,領著人出了門,先去了一趟休息區和其餘人道彆,才又一群人把他們送到了果園門口。
其中要數張朝紅和張朝楊最難過。
這消息來得突然,早上起來還在說中午吃什麼,沒想到午飯都還沒吃,人就要離著這裡了。
“太奶奶你們彆哭,我放暑假就來看你們。”柳俊傑明顯藏不住的笑意讓幾人心情稍好。
“好好,我們等你。”
比起跟曲仲待在一起的時間,柳俊傑和家裡幾位老人待得時間更長,告彆起來又是好一陣叮嚀囑咐和眼淚洗禮。
最後還是全勝利一聲爆嗬打斷:“又不是見不著,哭什麼哭呢!”
段衛國也在旁邊勸道:“就是,暑假很快就到了,到時還怕見不著?”
一直沒吭聲的曲仲順勢往後退了一步,不敢在此時出頭。
如果張朝紅想起是他把孩子帶回來,現在又是他主動把孩子送走,估計要罵上他幾天。
銀色小車啟動後很快離開眾人的視線,張朝紅擦著眼淚輕聲嘟囔:“我就是想起婆婆和公公了。”
“你這人……說我爸媽乾嘛!”
提起段佘立兩人,段衛國的臉猛地一沉,好似完全不願意去提這事。
可曲仲偏偏還追問道:“我怎麼沒見過我太外公和太外婆的墳啊。”
當年華國的墓葬形式都是以土葬為主,隻要是自己的地,墓葬位置都是自己選。
所以大部分農村人都是把長輩的墓地選在自己家不遠,既方便祭拜,又不用額外出費用。
可曲仲記憶裡從來沒見段衛國夫妻去祭拜上墳,就連七月半燒紙,也隻給大伯和大伯母燒過。
他明明記得段佘立說過……他們在這個世界是死了的。
“我們都沒見過屍骨,當然不能立墳。”段衛國陰沉著臉看了眼老宅的方向,頓了半晌後他忽地長長歎息了一聲:“過兩年我們還是給爸媽立個衣冠塚吧。”
說完,自己抬腳先往老宅的方向快走了幾步,期間曲仲還看到他抬手抹臉的樣子。
等人走遠了,張朝紅才繼續給曲仲解釋。
當年段佘立夫妻隻說接了個同鄉的急診要出遠門,兩人半夜離開的家。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不管段衛國如何堅持要送兩人去都被拒絕,兩人著急忙慌地撐著傘就出了門。
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過了幾天,公安局找上門,隻說夫妻二人在路途中被衝進了洪水,雙雙都失去了蹤影。
但能在洪水中存活的幾率很小,並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
那時的段衛民為愛離開段家做了上門女婿,家裡隻剩下剛結婚不久的段衛國夫妻,父母出了事他們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當時無論村子裡怎麼勸他們讓段佘立夫妻入土為安,段衛國都堅持不立墳。
他心裡一直堅信自己無所不能的父母過幾天就能敲響家門。
段家老宅的位置一直沒變,他們也等了四十多年,今年已經七十二的段衛國好似也終於接受了父母不在的事實。
曲仲一聽到兩人屍骨無存這句話差點沒被自己口水給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