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的三件事前兩件都沒有做好,就用最後一件事來彌補。
他死了。
溯光令人厚葬臨淵,又以此事為借口威脅燕國。
燕王果然不負所望,處死了燕太子。
景國安分了一段日子,又開始征戰。
先後攻下了楚國、燕國、姬國。
耗時十年,一統天下。
溯光從二十二歲那一年開始攻打雲國,三十二歲時兼並六國。
他高座在王座上,俯視著下方六國臣民,神色淡漠,一雙眼睛深邃黝黑,沒有人敢抬頭看他。
玄色帝服將他的身形襯得更修長偉岸,英俊而冰冷,厚重的威嚴令人無法直視,臣子皆屈身或跪伏。
“陛下一統江山,可稱皇矣。”
“霸者天成,陛下應當稱帝。”
下方臣子爭執不下,直到聽見溯光頭上冠冕垂珠輕輕碰撞的聲音,方安靜下來。
“各取一字,稱皇帝。”溯光的聲音在殿堂中響起,即使是跪得最遠的人,也聽得清清楚楚。
無人反駁。
史記載景始皇功過三皇五帝,名垂千秋萬代,故稱始皇帝。
皇宮中的人並不多。
稱得上主人的人,隻有溯光一個而已。
他不喜歡人多,常年居住的宮殿,宮人加起來也不過十指之數,招攬的高手,護衛他的人反而更多一些。
每逢陰雨天,頭痛就發作得多一些,暗中召來六國的神醫,全都束手無策。抱著廢物利用的想法,溯光讓他們互相交流行醫心得,整理出書。
想著想著有些失神,不知不覺來到了一處偏僻的宮殿,庭院蕭條。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撐著下巴坐在殿前的石階上,側影有些熟悉。
“想家了嗎?”看她坐在那裡有些悵惘的樣子,溯光遠遠問道。
“我又沒有家。”薑蘿偏了偏頭,看見溯光錯愕的臉,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
“阿蘿?”溯光看見月光下的少女陌生又熟悉的樣子,一時心中五味雜陳。
有防備,有欣悅。
“現在還能叫你溯光嗎?”
“名字就是給人叫的。”溯光坐在石階上,離薑蘿很近,學著她的樣子,撐著下巴。
“但是我現在已經不是人了。”薑蘿伸手,欲捏溯光的臉。
他想躲,又停下了。
任由薑蘿的手穿過他的臉,他什麼感覺都沒有,眸中閃過一絲驚異。
“我怕是頭痛出幻覺了。”溯光苦笑一聲,準備起身離開。
“你現在信不信鬼神?”薑蘿指尖一點白光化成無數綠色的光點,院子裡蕭條的植株重新煥發生機,鬱鬱蔥蔥,甚至有一株枯死的梅樹,重開了滿樹繁花,冷香沁人心脾。
“彆的鬼神不信,隻信阿蘿。”溯光看著身形略有些虛幻的薑蘿,不知道是喜是憂。
“有人來找你了,快回去吧。”薑蘿把一個小兔子塞在溯光手裡,把他推出了院子。
“陛下恕罪……”
“無妨。”溯光捏著手裡掉了很多毛的兔子,揮揮手讓他們不要再說了。
紅寶石已經暗淡了。
但這兔子的確是他親手做的,攻入雲國後,他曾在阿蘿的墓地外流連,最終也舍不得挖開她的墳塚。
阿蘿回來了。
雖然不是人,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第二天有宮人說有一處無人居住的荒廢宮苑煥發生機,祥瑞降世,溯光過去一看,果然是昨天晚上那一個宮殿,賜名薑神殿,讓人收拾乾淨,各種物品準備姬全,祭祀之後,就封了殿門,不讓閒雜人等進入。
溯光在裡麵收拾出一個房間,平時就在這裡處理政事。
用諦聽神靈教誨的名頭。
六國遺民間偷偷流傳著溯光殺人太多隻有靠祥瑞之氣才能安穩度日的說法,有人稟上來,溯光也沒有搭理,流言無傷大雅即可。
溯光跪坐在桌前認真批閱臣子送來的竹簡。用竹子刻字不太方便,體積又大,每天都要看幾箱,好在這麼多年過去了,溯光也習慣了。
薑蘿看著他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幾個時辰,升起敬佩之情。
難怪曆史上他五十歲就病逝了。
這樣跪坐著,一定有肩周炎頸椎病腰間盤突出風濕病吧?
“我曾聽聞用樹皮、漁網可以造出紙張,輕而薄,十分便利。”
“阿蘿可知具體如何製作?”
“用堿液浸泡樹皮、漁網、破布等,再搗成漿,用模具塑形,晾乾即可。具體用量、浸泡時間,我知道的不詳細。”
“好,我讓人去試試。”
他笑容溫煦,沒有在朝堂上的冷峻,仿佛是兩個不同的人。
“阿蘿可識得其他六國的字?”溯光又問道。
“認得一些。”
“我今天有些頭痛,阿蘿念給我聽好不好?不認識的字就問我。”
“好。”溯光閉上眼睛,聽著薑蘿慢吞吞念著竹簡上的內容,她的聲音乾淨溫柔,還有一些空靈清冷,很舒服,有時候她會停頓一下,似乎在思索是什麼字,然後又能很快念下去。
阿蘿真是聰穎啊……
七國的文字語言各有不同,很是麻煩,雖然他已經下令統一文字和語言,也慢慢推行下去了,但是那些年邁的老臣子,眼睛都看不清了,自己刻字已經很是艱難,更彆說學景國的小篆,溯光特許他們用本國的文字和語言。
溯光聽得懂其他六國語言,字也認得,終究不如看小篆舒服,有時候本來無事,看多了也會頭痛。
沒想到阿蘿年紀小小,就學識淵博,若為男子,一定是他的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