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的皇宮, 莊嚴肅穆, 守衛森嚴。
溯光身上總有些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實際上他親征的時候很少,真正親手殺人的時候也不多, 不知道為什麼那血腥味總是如影隨形, 如附骨之蛆。
不管是多麼濃烈的香料, 都掩蓋不了他嗅到的血腥味,或許是心疾, 或許真實存在。
他常駐的宮殿並沒有點香料,每次獨處的時候, 都有些空寂。
望著偌大的宮室,他偶爾也會恍惚, 究竟是他左右了眾生, 還是眾生將他限製在這一方宮牆。
偏要將這一盤棋打亂,偏要肆意橫行, 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
頭痛得厲害的時候,會能想到雲國王宮中的那個晚上。
一點點從指尖流逝的體溫, 突如其來的變故攥緊了心頭第一次延伸出去的最軟的觸角,狠狠撕扯開心臟, 暴露出他的無能, 弱小, 膽怯,絕望。
顫栗的靈魂, 隨著薑蘿的死冰冷。
今生, 此事再難全。
也許是後來的他變得太多, 不管是誰都打動不了空洞的心。
薑蘿變得尤為深刻。
稍稍觸及那時候的絕望無助,就心中一窒。
最開始看見那些豆蔻年華的小姑娘,就會惋惜早早沉眠的薑蘿,後來看見那些妙齡少女,會偶爾思索一下她長大是什麼樣子。
一片空白。
他終究想不起來薑蘿具體的模樣了。
這一個名字,隻是他心中早已逝去的溫軟的代稱。
聽說按照死去的人的生辰八字,造出永遠不會坍塌的殿宇,就能永遠守護著死去的人。
溯光閒著又翻了一些記載著奇聞異事的竹簡。
身體越來越不好,景國並沒有穩固,稱之為內憂外患也不為過,溯光也懶得理會,自暴自棄。
就算知道尋求仙藥希望渺茫,也要讓人出海尋一下仙,沒有回應也不是太在意。
關於宮殿,還有這種說法,溯光決定試一試。
那些建造宮殿的人的死活,他不在乎。
隻要結果能在他死前出來,千千萬萬人修出一座薑神宮,守護她來生平安喜樂。
“溯光!”
竹簡滾落到地上,一個似虛似實的妙齡少女一屁股坐在溯光的書案上,笑容溫柔好看,揪了揪他的老臉。
他驚異過後,也沒有召集外麵守護的人,隻看著她。
“我要去轉世了,以後或許還有相見的機會,不要修什麼薑神宮了,你想想,要是我修一座宮殿,叫溯光宮,多不好聽啊……我不喜歡,不許修了。”
薑蘿苦口婆心勸道。
“真想知道我老之後的樣子。你年輕的時候多好看啊,老了之後就像乾柿子了,唉……還是我這樣好。”
溯光看著少女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也不生氣,好半天才扯出一個笑。
他已經忘記怎麼笑了,看得她笑得那麼開心,他也想笑一下。
“溯光,我要走了。”
“你不要記得我了……”
“以後要從頭開始啊。”
溯光看著少女跳進金色的轉生殿門,又笑了一下。
老來逢故人,總是一件喜事。
那什麼宮殿,不修也罷。
薑蘿睜開眼睛,青玉案咫尺可即。
宮靈最後的執念,是阻止溯光修建薑神宮。
不讓他背負千古罵名。
“此藥隻有取藥人可用。”一個機械的聲音淡淡道。
“……”薑蘿伸手去摸,被隔在光層外頭。
“隻有人才能取出來。”那聲音繼續解釋。
“這是不死藥嗎?”薑蘿深吸一口氣,壓製自己暴走的怒氣。
她現在是靈魄,不是人,根本取不出來。
“是。”
薑蘿出了長明殿。
“忘了與你說,不死藥有個副作用。”丹鳳眼見薑蘿沒取出來,補充道。
“什麼?”
“服之忘情。”
丹鳳眼笑了笑。
他似乎很喜歡笑,長得很好看,笑起來卻有種難言的悲傷抑鬱之感。
薑蘿站在白玉京門口,朝他揮了揮手,一躍而下。
進來過的人出去之後也很難找回去,那個丹鳳眼特意送了塊寶玉,說是可以直接進入白玉京。
白玉京在天上飄,居無定所。
薑蘿下來的時候,身體陡然流失了一大半靈魄之力。白玉京內凝固了時間,出來後,該失去的還是會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