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聽話, 等你長大了, 想去哪兒都成,現在還不行。”如今薑蘿也隻是虛歲十五,無論去哪裡白輕絮都放心不下, 隻是事有輕重緩急……她的命最重要,暢春園這裡, 薑蘿是不能待了。
“齊夫人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將軍府乾淨得很, 齊小將軍性子也還成, 不會虧待你。”
“我不想去, 那裡再好都沒有你。”薑蘿看著端著飯菜進來的白輕絮。
手上的鞭子還沒有解開,薑蘿又享受了一次白輕絮喂飯的待遇。
“世間人, 連至親至愛都有彆離的時候,哪裡能一直待在一處呢?”白輕絮舀了半勺飯, 並半勺剃了刺的魚肉, 送到薑蘿嘴邊。
“姨姨不和我一起,我就不吃飯了!”薑蘿把頭扭開。
“怎麼越長大越像個小孩子了…你不吃, 我就吃掉了。”白輕絮一口塞到自己嘴裡, 三兩下吃掉了。
薑蘿目瞪口呆。
“飯吃一口少一口, 現在不珍惜,以後就再也吃不到了。”白輕絮又舀了一勺,薑蘿乖乖張嘴吃掉了。
“你小時候也是這樣, 隻怕我, 不怕你母親, 又挑嘴,她哄不好。隻要是我喂你,沒有不吃的。”那雙形狀完美的丹鳳眼眼角已經有了細微的皺紋,飽滿的淚從眼眶中滾落,暈開眼下的胭脂。
“你要乖,聽姨姨的話。”白輕絮又喂了幾勺。
“知道了。”薑蘿心中擔憂,悄悄抬眼看她,正好望進那一雙罥了煙霧的眸,溫柔平生僅見,白輕絮嘴角微揚,笑著,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時期,明媚無比。
“隻是想起了你母親,有些難過,你不必擔心。”
“年紀大了,就愛多愁善感。”
“姨姨明明才十六歲,比我大一歲。”
“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沒有,姨姨是我眼裡最好看最溫柔的人。”
“怕不是在說反話?”
“這個可真沒有。”
就算薑蘿再不情願,白輕絮也不會把她留下來。
一紙賣身契,真算不了什麼,薑蘿要是不想走,沒人抓得走。
齊府來接人了,薑蘿打算最後再掙紮一下。
“已經等不到你生辰時親手為你及笄了,這是我為你製的發簪,內置□□,危急關頭,或可一用。”白輕絮給薑蘿梳了個道姑頭,樸素的玉簪插在發間,絲毫不突兀。
“不行,我非要等姨姨為我及笄不可!”薑蘿靈活的從鞭子中解放雙手,一把抱住白輕絮。
白輕絮眉頭一挑,把鞭子握在手裡。
“就算姨姨打死我,我也不會走!”,薑蘿虎軀一震,想起來小時候被打的慘烈記憶,但嘴裡絲毫不肯屈服。
“你倒是膽大,敢威脅我了。”白輕絮反倒笑了,把鞭子丟開。
“我就知道姨姨舍不得打我……”薑蘿以為白輕絮會像以前一樣,這一回也遷就自己,便笑著去挽她的手。
白輕絮揮袖拂開薑蘿,麵無表情道,“你翅膀硬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管不到你了。”
“姨姨……”薑蘿被她推開,撞上小幾,杯盞碎了一地。
門外扣門聲響起。
“奉公子的命來接薑姑娘,不知薑姑娘收拾好了沒有?”
屋內一室寂靜。
“我不走……”薑蘿看著白輕絮,眼裡氤氳著霧氣。
白輕絮以前打得再厲害,也沒見薑蘿哭過,見她眼淚快落出來了,心裡一顫。
“你走不走?”白輕絮拔出了自己發間簪的玉簪,抵住自己的喉嚨。
雖然是溫潤的玉簪,在白輕絮這種內功高手手裡,也有削鐵如泥的鋒利。
墨色的發如綢如鍛,頃刻間散落,些許落在頸間。殷紅的血珠從玉簪抵住的地方滾落,滴在鎖骨上,雪白的頸與墨黑的發,溫涼的血與冰冷的玉簪,實在太刺目,薑蘿的視線漸漸模糊。
“為什麼?”薑蘿知道白輕絮有一件一定要去完成的事,知道她不會死在這裡,卻不明白為什麼要在此時做出這麼決絕的姿態。
“你我親緣已儘,日後看見我,隻作不識。”白輕絮麵如冰霜,眼中沒有絲毫感情。
“你聽見沒有?”白輕絮聲音有些低啞,仿佛在抑製什麼,手裡又使了一分力,玉簪已經入了半寸,殷紅的血珠串成紅線,更添妖冶。
“……好。”薑蘿仰頭看著白輕絮,終究妥協了。
“薑姑娘……?”
叩門聲再度響起。
她們說話的聲音都很輕,許是外麵的人沒有聽見。
“你走吧。”白輕絮依然還拿簪子抵著喉嚨。
“我知道了。”薑蘿回身,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