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極細的箏弦從薑蘿指尖迸出,欲刺向王虎眉心。
極致的危機感襲來,王虎屈膝跪地,身體前傾,箏弦堪堪從他頭頂上劃過,幾縷長發飄落。
薑蘿麵無表情抱著箏,一身朱紅,色如殘陽。
“這一跪,我且坦然受之。”
那一根疾射出的弦也被她收了回來,原封不動裝在箏上。
也隻是刹那功夫而已。
“都是你?”王虎怒火升騰,大步流星,抓向薑蘿。
“舍我其誰。”薑蘿挑眉,一個回身避過,順勢披上披風,玉簪被王虎拳下的勁風帶落,墨黑的發落在綿綿如雪的披風上,一絲幽深沁人的香隨之跌散。
“抓住她!要活的!”王虎率先追上去,抽刀,也顧不得憐香惜玉,一陣劈砍。
不愧是能統領叛軍的人,血氣旺盛,刀法雄闊,王虎怒極砍出,一尺外仍見鋒芒。
堪堪斬斷了一截薑蘿及腰的發。
約莫寸許長。
他武功不錯,內力高深,輕功卻比薑蘿差了許多。
靈力是天地間最貼近自然的力量,行走時如有風托舉,絲毫不費力,且迅捷無比,損耗可以忽略不計。
要是有人能憑借肉體自身凝聚出的氣血之力,跟上薑蘿,就有鬼了。
所謂內力,也隻不過是血氣按照固定的線路增大積攢出來的力量而已,歸根結底是人本身產生的力量,離靈力的層次還是差得遠了。
為了給薑軍回城拖延一點時間,薑蘿費儘心思的在跑路,離得遠了就跑慢點,讓這些人能望見背影,離得近了就跑快點,免得大意被紮了個窟窿眼。
然而兩條腿走路的還是沒有四條腿走路的快。
一群矯健的駿馬奔騰而來,距薑蘿越來越近。
雖然靈力是個好東西,普通人的身體卻容納不了多少,真正想驚世駭俗也不可能。
“放箭!”
王虎從後麵追上來,不管薑蘿在這件事中做了什麼角色,他今天非要抓到她不可!
密集的箭羽直直追向那個在雪中飄來飄去的白影,眼看就要射中了——
薑蘿猛然解了披風,在空中一轉,兜了大半射來的箭羽,往邊上一扔,餘下的也儘數躲過。
這回,馬卻要追上來了。
薑蘿一個飛躍,靴尖點在為首之人的胸口,其力宛如巨石崩殂,那人直接飛出去,在雪地中砸出一個坑。
薑蘿抓住韁繩,用力一拉——
隨著一聲狂躁的嘶鳴,她座下的駿馬揚蹄,豎起馬身,欲把薑蘿甩下馬。
一掌按在馬頭上,精純的靈力輸了些許,薑蘿回頭看了人群中的王虎一眼,露出一個挑釁意味極強的笑,“汝之首級,吾必取之。”
原先清冷如霜雪星月,這一笑,竟然像烈火轟然而綻,灼得人眼睛生疼。
以王虎為首的諸多叛軍,隻能看著薑蘿座下的駿馬足下生風,踏雪飛馳,留下一道白煙,最後連那身紅衣也變成了小點,消失在風雪之中。
同樣是馬,薑蘿騎則是跑馬,他們屁股下的像在爬一樣,連灰都吃不到。
“回營吧。”
王虎頭頂被箏弦擦過,正中間留了一道光亮的白痕,約半寸粗,連發茬子都沒有剩。
不知道誰給他取了個“王中光”的綽號,暗暗在營中流傳。
此刻,千裡之外,也是數九寒冬,風刮在曠野如巨獸呼嘯,雪粗得像沙子,砸在臉上生疼。
齊驍躲在一處矮山後,身上堆滿了雪,幾乎結成一層堅冰。負在背後的銀槍上掛著一個人頭,怒目圓睜,生有虯髯,麵目粗豪。
不時有騎兵策馬經過,四處找尋,來來回回幾次都沒能發現齊驍。
這種躲藏的經驗,都是齊將軍教的。
塞外異族雖精通射獵,視覺方麵的東西卻研究得不夠透徹。
此刻他眼睛裡布滿了血絲,通紅一片,齊驍不敢閉目,怕這一閉上眼睛就會被極度的困倦所吞噬,把命留在這片荒蕪的雪地上。
“你父親病重,早就入土了。”
“薑國處處都是起義軍,攻破了京城,把你那個妹子充做了奴婢,聽說她生得極為美貌,頗得將士們寵愛。”
“隻要你降了我,本王封你做大將軍,你與本王攻下薑國,才能報此大仇。”
“起義軍攻占薑國時,有個小城負隅頑抗,全被屠了,人頭堆成了一座小山,站在下麵,都望不到頂。”
“不知道齊小將軍還在堅持什麼,忠君愛國?君亡國破,另投明主豈不是更好?”
齊驍寧願相信這些話都不是真的,卻紮紮實實記的清清楚楚,時刻在腦中回旋,就算砍了異族王的頭,也按不住心裡的恐慌。
那裡麵必定有消息是真的,否則異族王不會那麼信誓旦旦,欣悅非常。
他兵敗被俘,不知薑國近況如何。
如果真像異族王所說那樣,他就算爬,也要爬回京師,救出薑蘿。
怎麼能在此刻閉上眼睛……
無處安放的劇痛和催人安寢的睡意交相夾擊之下,長期維持一個姿勢不動,倒也算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