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清如看著床榻之上的小白犬, 他似是忽然想起了那段往事。
他雖然修行的道法寡欲薄情, 但卻並不意味著他不懂得世俗情愛之事。
墨曉念作出那樣的舉動他自是生氣的, 但此後在無數個日常的細節裡, 那些零碎的片段卻又總是忽而浮現在他腦海中。
邶清如從來都是冷心寡情的, 他修行的道法注定讓他無法明白情之一字, 他這一生唯獨的那麼一點零星的感情便給了他徒兒,墨曉念那般的舉動除了讓他氣惱憤怒之外, 卻也給了他太多的震撼。
墨曉念說他仰慕於他。
那時墨曉念就那般跪在水潭邊上, 咬著唇,雙目中似是有淚。
邶清如分不清究竟是他作出這等忤逆欺師之事叫他更震怒, 還是他這句話叫他更為震撼...
那時邶清如看著他,見他衣衫散亂,渾身濕透,眉眼間依稀還可見些媚態。
邶清如又覺得心中對他十分失望。
墨曉念是他一手養大的, 怎麼會對他做這樣的事情。
種種複雜的感情混合在一起,邶清如一向平靜無波的內心在那一刻竟是五味陳雜,實在複雜難言。
這一幕在之後又反複浮現於他的腦海。
邶清如那時候是真的以為墨曉念喜歡他。
而從那時起, 邶清如一向不染塵埃的心中便多了些說不明的雜念。
他的心境便是從那時開始有了波瀾。
再後來那些雜念在他心底慢慢紮了根, 然後紮越深,生出了偏執,心魔亦越發張狂。
他的偏執原是生於那些難以說明的雜念。
那麼, 他對墨曉念又究竟是何感情?
墨曉念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
他清冷無情, 他最後一點感情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兩人相伴數十年, 這世間不會再有第二個墨曉念能讓他傾注這般的感情了。
邶清如很在乎他。
由是, 他在作出那等事情之後,邶清如才會那般生氣,那般失望。
但再後來,邶清如自己細想了許久,墨曉念傾慕他...
傾慕這個詞實在不適合用在他們二人之間。
這事也讓他心中越發複雜。
再後來,墨曉念離開了他。
在他剛離開的時候,邶清如不過覺得有些冷寂。
在很久之前,邶清如一人在這天一峰待了近千年,但如今卻他不過陪了他十幾年,他再離開時,邶清如卻覺出了冷寂。
邶清如四處尋找了他許久,他漸漸發覺墨曉念對他而言好似比他想的更加重要。
就算他入了魔修,就算他背叛師門,背叛他,邶清如心中卻始終沒法放下他。
邶清如親手殺他的那一刻,他平生頭一次嘗到了心痛如絞的感覺。他殺了他,但他自己卻亦好似被這劍在他心口上捅了一劍。
他看著那滿地的鮮血,他近乎是一陣心神恍惚。
那個時候,邶清如就才忽而明白了,墨曉念對於他而言很重要。
他苦苦尋找了他數百年。
這一執念,這一偏執全都是因為墨曉念與旁人不同,墨曉念對他而言很重要。
重要到,他必須去找到他。
重要到,他必須留在他身邊。
重要到...邶清如對他有種近乎偏執的控製欲。
就在這個時候,隻見床上的小白犬不知何時竟化作了人形。
江梓念睡得迷迷糊糊的,全然不知自己睡夢中已然化成了人形。
剛成人型的天狗確實不太容易學會如何完全控製自己的化形,在犬型與人型之間的轉換有時候並不能很好地控製。
此刻,在這睡夢中,江梓念不自覺地便化作了人型,但他此刻發間尚且還有兩隻犬耳,那條毛茸的大尾巴亦正乖順地被邶清如握在手中。
並未完全成人型,隻能算化形化了一半。
邶清如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
江梓念這具身軀乃是新生,肌膚嬌嫩細膩得宛如花瓣,輕輕一按便是一道紅印。
他滿頭烏發披散在寒冰床上,發間兩隻毛茸茸的耳朵藏在烏發間。他麵容清麗,就算此番閉著眼睛,亦是帶著幾分不自覺的惑人之色,天狗一族皆是如此,魅惑天成。